秋风萧瑟,吹落漫天霜叶。
将军府后花园中,风亦寒一袭黑衣,面色冷凝的站在那棵被拦腰砍断的白杨树前。
周围的花草已经凋零,树叶也已然枯黄,唯有那断枝处竟然冒出了一点新绿,在这满目苍凉的秋日里煞是惹眼。
“少爷,听可靠之人说皇帝昨晚瞒着所有人微服出宫了。”从外边回来的风鸣向风亦寒禀报道。
“哦?难怪今天没上早朝!”风亦寒眉梢微挑,含义莫名的哼了一声,随即厉声道:“去兵部!”
“李大人,你刚才说什么?!”兵部衙门内,风亦寒冷声说道。
“风大将军,皇上的确在昨晚给下官传了口谕,说是不能给您发兵。”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口谕?!还是昨晚?!那你看看这是什么?!”只见风亦寒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扔到兵部尚书李大人身前的桌案上。
“皇上的兵符?”李大人惊声说道。
“哼,你也看清楚了,那半边可是皇上手中持有的,今早他秘密交与我的。尚书大人若是不想耽误紧急军情,就快些发兵!”风亦寒严肃的说道。
“这…最近好像没听说哪里有紧急军情吧?”兵部尚书看着那半块兵符,迟疑的说道。
“有些事并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消息保密是皇上的意思,难道尚书大人有什么疑惑不成?”风亦寒步步紧逼。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风大将军误会了,有了皇上的半块兵符自然可以领兵,不过还是有劳将军把自己的那半块拿出来,让下官核对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兵部尚书心有余悸却依然坚持的说道。
“尚书大人是在故意刁难本将军吗?云初的大军,哪个不是由我亲手培养?我的兵符尚书大人也不止见过一次两次了,而且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如果尚书大人现在一定要看,那我只好再跑个来回,多花一个时辰从府中把取来,只不过,尚书大人应该清楚行军打仗中,一个时辰的误差,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风亦寒言辞凌厉的说道。
“风大将军莫要发怒,这是规矩,并不是下官的意思,不过既然风将军您本人就在这里,有没有那半块兵符又有什么关系?下官这就通知下去给您发兵。”兵部尚书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胆颤心惊的说道。
风亦寒冷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了一个邪肆的弧度,九儿,想不到吧?那半块属于皇帝的兵符还是你给我的!如今,我就要用它,把你夺回来!
五天后。
“少主!据前方探子回报,云初大将军风亦寒率领八十万大军一路北上,最快明天,最迟后天,便可到达望州!”军营中,一位身着铠甲的士兵向夕紫冥禀报道。
“想不到他们的行动也如此迅速!望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五年前,风亦寒的父亲风振就是从那里打开了北翼的国门,陷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望州再落入他人之手!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前进,一定要在明日之前赶到望州!”
巍巍的望州城楼上,一袭银灰色铠甲的夕紫冥遥望着渐渐落山的夕阳,冷凝的脸庞似乎被笼上了一层淡黄的光晕,柔和而又坚毅。
“少主,属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望州城守跟在夕紫冥身后,神色激动的说道。
“王广将军,这些年你假意归顺,潜伏于此,实在是受委屈了,不过,北翼的光明就快要来了!”夕紫冥回过头,微笑着说道。
“属下为了北翼甘愿粉身碎骨!”那位四十多岁的王广将军双手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
“王广将军言重了,今晚风亦寒的人马应该就会到达城外,你传令下去,一定要加强防守,这次我们誓死要把他们打的退回云霁!”夕紫冥幽幽的望着远方,坚定的说道。
“属下遵命!”
九儿,并不是我想要打仗,人生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当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我的一举一动所牵连的就是整个集团的生死,我不能让那些跟随了我十五年的兄弟们失望,不能让那些丧失亲人的百姓们伤心,所以,就算你多么的不情愿,这一仗总是要打的!
若是赢,便赢回北翼的尊严与独立,若是输,那我们此生便永不相见!
翌日清晨。
铁骑滚滚,溅起漫天黄沙。冷风萧瑟,心中人在天涯。
身着青黑色盔甲的风亦寒坐于马上,全身充满了蓄积的力量,一双凤眸凌厉的注视着城楼上的夕紫冥,薄唇轻启,冷声说道:“十五年来,云初待你夕紫冥不薄,如今你居然胆敢起兵造反,那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夕紫冥目光阴沉的注视着这个气势强悍的男人,针锋相对的答道:“十五年前,先皇败给了你父亲,十五年后,我不会再败给你!北翼总有一天会傲然屹立于苍穹大陆之上!”
提起风振,风亦寒眼中杀气暴涨,厉声说道:“十五年前,父亲能攻破望州,十五年后,我也一样可以!我敬你是条汉子,有胆量就出兵一决高下!不要一直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
夕紫冥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可以隐忍十五年,便不会中了你的激将法,望州城两面环山,易守难攻,我就是要做那守城的缩头乌龟,你若是想要去北翼,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风亦寒面色铁青的看着他,沉声说道:“即便望州城固若金汤,本将军也势必攻克!”
话音落下,只见他大掌一挥,身后的千军万马便如同出笼猛虎般迅疾向城下冲去。
冲撞车上悬挂着的巨大铜柱不停的撞击着城门、城墙,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高高的云梯被架到城墙顶端,士兵们蜂拥而上。
夕紫冥的守城士兵们则开始向城下投抛巨石和油罐,云梯上的士兵们顿时被砸的摔到城下,然而,面对如此强硬的守卫,风亦寒的士兵们却依然前赴后继的向云梯上爬去。
铺天盖地的银箭如雨点般“唰唰”飞过,在双方军队之间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灰幕,喊杀声顿时响成一片。
连续四个时辰的交战,双方均已精疲力竭、死伤惨重,望州城却依然纹丝不动。
“少爷,此次攻城,我们损失了兵士共约一十七万,冲撞车五十七部,云梯八十三架。”傍晚,望州城外的营帐内,风鸣恭声说道。
风亦寒双拳紧握,怒气乍现,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道:“继续制造更大效力的攻城器械,后天继续攻城,就算全军覆没,我也要打败夕紫冥!”
两日之后,又是一场硬仗,风亦寒率领着更大威力的冲撞车向望州城下攻去。
粗粗的铜柱一下下撞击着密实的城门,良久,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城门终于被撞出了一个破洞,望州城防随即告破。
风亦寒的人马顿时如潮水般涌入城内,不到一个时辰,便控制了守城的兵力。
“少爷,只抓到了望州城守王广,夕紫冥早已带着剩余人马向北方逃窜,要不要派兵去追?”望州城楼上,风鸣向风亦寒禀报道。
却只见风亦寒挑眉冷笑道:“很好,让他去搬救兵吧,最好能把幕后的那个人给请出来!哼!本将军等她很久了!”
雪山上,九夜与众人正在石屋里架起火堆烤野兔,却只听“嘎吱”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缝隙,凛冽的寒风顿时“嗖嗖”的灌了进来。
“谁最后进来的,门也没关严实。”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九夜嘟囔着起身去关门,却从门缝中瞥见了一个冰雕玉琢的身影。
“云墨涵!”忙把门拉开,只见一身风雪的云墨涵头发、眉毛、衣服上全部结了冰,单薄的身体在风雪中坚定的屹立着,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唯有那双漾满笑意的桃花眼里依然发散着暖人心扉的温度。
“九儿…我,我终于…”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云墨涵张开双唇想要说话,却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体内积蓄的能量早已消耗一空,因此,只能无声的做着口型。
“墨!”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九夜忙伸开双臂把他揽在怀里,虽然他冷得像冰棍儿,但是她的心里却觉得温暖无比。
眼泪一滴滴的打落在他僵硬的发丝上,融化了漫天风雪,融化了他冰冻的心。
“来,赶快把这碗姜汤喝了。”另一间小屋内,九夜端着一碗姜汤,对包着棉被依然瑟瑟发抖的云墨涵说道。
云墨涵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九夜,眼角含春,眉梢带笑,口中还不时的说道:“我终于找到九儿了,真好。”
九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直接把碗凑到他的唇边,他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喝光姜汤,舔了舔唇角,笑说道:“真好喝。”
九夜忍不住笑出声:“恐怕你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说姜汤好喝的人。”
云墨涵双目烁烁的注视着她,说道:“只要是九儿给我的,哪怕是毒药,也是天下美味。”
九夜尴尬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移开目光,说道:“你现在是皇帝了,千里迢迢跑来找我,那云初怎么办?”
看到她的躲避,云墨涵心中一酸,但随即又释然了,她现在正平平安安的站在他面前,他也该知足了,不是吗?
“我只是来看你一眼,知道你一切都好,我便回去。”收起心中的落寞,云墨涵笑说道。
“云墨涵,我…”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九夜心中一阵酸涩,想要说几句话安慰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九儿,不用自责,不用内疚,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看到你平安,我就放心了。”
“墨…其实,你很好,而我…只是讨厌那个环境罢了…”面对这样的云墨涵,九夜顿时觉得自己变的好渺小,就连借口也显得如此蹩脚可笑。
只见云墨涵轻轻笑了笑,说道:“你的心我一直都明白,我也不忍把你带回那样一个黄金牢笼;以前不想放弃,是因为只想得到,如今不再追逐,是因为明白抓得太紧反而更容易失去,不如就让她在天空自由翱翔,而我只要一仰头,便能看到她洒脱的身影。”
“墨!”心中隐藏的脆弱被他轻易勾起,眼泪顿时如流水般夺眶而出,毫不顾忌的抱住他大哭起来。
他永远都是最懂她的,他不会追问她为何杳无音信;不会质问她为何面对面却不与他相认;不会逼迫她去做她不愿做的事;就连差点儿冻死在雪山上也被他轻描淡写的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他的心到底有多大。可以容得下她的全部,她的好,她的坏…
而她,不管爱还是恨,却已然全部给了那个曾经给与过她最惨痛的伤害的人…
“九儿以后…还是叫我四哥吧,我喜欢看你眉飞色舞的叫我四哥的样子。”紧紧抱住她,就像抓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虽然这些话说出来心会痛,但是他宁愿自己心痛,也不想让她有任何负担,不管是雪暗天、风亦寒,还是夕紫冥,只要她愿意,他都可以成全。
“四哥!”是九儿对不住你,九儿的今生已经残破不堪,如若有来生,我一定带着最纯洁、最完美的自己,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便去找你!
风雪弥漫的雪山上,一间小屋内,两个瘦削的身影紧紧拥在一起,久久不忍分离。
屋外,坐在轮椅上的雪暗天回想着云墨涵刚刚上来时的模样,心中不知不觉便弥漫起淡淡的愁雾。
一个皇帝,为了找寻一个女人,只身跋涉雪山,在没有人指路的情况下,在山中徘徊了三四天,滴米未进,如果不是有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此时,他说不定早已是掩埋在风雪下的一堆白骨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敬佩一个人的冲动,而且这个人不仅是他仇人的儿子,更是他最强劲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