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愿意解除婚约,只要……你能幸福。”那双幽暗的凤眸已然纠结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神色,只是那淡漠如风的声音却让人听的揪心。
天知道,越是说得轻松无所谓,心中却是越痛苦,为的只是要她无牵无挂的离开,只想要她幸福。
看着他强做轻松的俊颜,九夜心中有些酸涩,可是只有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不是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扬起最温和的笑脸,继续说着让风亦寒心碎的话:“现在风将军已经没有妻室了,是否能娶扎玛尔公主为妻了呢?”
“九儿!”一声苍凉的喊声从风亦寒口中发出,那伤痛的眼神简直让见者落泪。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我没有逼你,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总是你的国家,保护百姓安宁就是你的责任,扎玛尔公主既然认定了你,你就没理由推脱。”九夜一双杏眸如刺骨寒冰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神情冷漠的说道。
风亦寒迎着她冰冷的视线,想从那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温度,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真的已经痛恨自己到如此地步了吗?明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她,却还要把自己推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九儿,你说错了,这并不是我的国家,那些人也不是我的老百姓,我做将军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责任,只不过,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愿意帮你达成,你让我娶西苍公主,我娶就是,反正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能让你开心就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风亦寒脸色扭曲,大掌捂住胸口,勉强说完这些话,身子便摇晃着向地上倒去。遗传的心疾、要命的情花毒、以及下午元气大伤,这一切都让他根本无力承受这一连串心痛的打击。
跟随风亦寒一起进宫的侍卫风鸣忙跑上前扶住风亦寒坐了下来,又拿出药丸喂他吃下,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左相言长卿站起来说道:“本相恭喜风将军又要迎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进府了!”在他眼中,风亦寒根本不足为惧,所以,西苍公主被他娶走至少比嫁给云玉航要对他更有利。
文武百官这才从看热闹的投入中惊醒过来,纷纷附和着向风亦寒道喜,却只见风亦寒冷若冰霜的盯着桌上的饭菜,一动不动。
倒是扎玛尔听见风亦寒答应娶她,心中高兴,便举起一杯酒对九夜说道:“扎玛尔多谢宝依公主成全,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九夜面带公式化的微笑看了她一眼,举起酒杯说道:“无心之举,公主不必在意,九依先在这里祝公主与风将军白头偕老。”
说罢,便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呛鼻的辣味在脑中盘旋,让她忍不住掩面咳了几声。
霍天阙原本一直赞赏的看着九夜,这样洒脱的性情,这样深刻的见地,完全颠覆了他心中对中原女子的看法,然而却在看到她衣袖滑落、露出伤疤遍布的小手臂的时候,脸色突变。
只见他面色凝重的问道:“宝依公主,朕有一事不明,想询问公主,不知公主能否告知?”
“啊?不知霍皇所为何事?”九夜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沉着冷静的男人,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对她提出疑问。
“敢问公主手上的镯子是从何而来?”霍天阙神色谨慎的问道。
九夜抬起手腕,这才发现他说的是她在隐龙谷底捡到的那个暗红色手镯,莫非他认识这个镯子?隐龙谷算是他们西苍皇室的地盘,那这个镯子会不会是他们皇族的东西?既然如此,不晓得他是否能把它拿下来?
想到这里,九夜便如实说道:“这是几天前我们去隐龙谷的时候,我在谷底捡到的,戴上之后便拿不下来了,霍皇认识这个镯子?”
只见霍天阙神色有些凝重,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手镯叫赤焰镯,乃我们西苍国的圣物,它会自己寻找主人,人镯合一的时候,便能保佑我们西苍世代平安。”
九夜震惊的看着这个不怎么起眼的镯子,竟然是人家的圣物?!“霍皇既然认得此物,那能否帮忙把它拿下来?我也好把它物归原主。”
霍天阙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因为——你便是它为自己找到的主人。”
“什么?!”九夜双目圆瞪,惊叫出声。
“只有它的主人戴上它之后,才不会被拿下来,直到生命终结。”
“我是它的主人?我一个云初人,怎么保佑你们西苍平安?你不会弄错吧?”
霍天阙走到九夜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个镯子,眉头微蹙的说道:“其实这镯子朕也只是在圣书中见到过,据圣书记载,这镯子已经消失整整一百年了,所以这百年来西苍才一直战事不断,今日它突然出现,必然预示着西苍百年的和平!”
“我……我……”看着霍天阙一本正经的严肃样,九夜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如果说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全都寄希望于一个手镯,那还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不过想归想,她可没说出来。
这时扎玛尔也凑了上来,疑惑的问道:“皇兄,这就是传说中的赤焰镯?那宝依公主岂不成了我们西苍的圣女了?”
“圣女?!什么圣女?!”一听到这个词,九夜心中就有些不妙的感觉。
“因为赤焰镯为极阳之物,所以它为自己找到的主人一般是女人,也就是圣女,也就是我们西苍的保护神,不过,按照我们西苍的规矩,圣女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们的皇后,我们西苍历代皇帝都要等待圣女出现,直到三十岁,如果三十岁之后圣女还未出现,皇帝才允许册封其他人为皇后,所以皇兄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却还没纳妃,就是这个原因。”
“那你们的意思是?”
“既然赤焰镯找到了你,那你就跟皇兄回西苍做皇后好了,反正你刚才也已经跟寒哥哥解除婚约了。你说是吧,皇兄?”
霍天阙点了点头,说道:“按理来说,应当如此。”
九夜啼笑皆非的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两个人,她就知道“圣女”不是什么好词,果然,不仅要背负西苍的和平,还要莫名其妙做别人的皇后!
这时,只见云墨涵走了过来,把九夜挡在身后,对霍天阙说道:“霍皇,九妹只是我们西苍的公主,并不是什么圣女,国家的和平靠的是国君和子民的齐心协力,而不是一个女人。”
霍天阙清澈的青灰色双眸中闪过几丝涟漪,正欲说话,却听见云啸说道:“九儿若是能保佑西苍平安,那也是苍生之福啊!”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听出云啸话中的意思,云墨涵忙开口阻止。
“涵儿,朕知道你与九儿兄妹情深,但是既然她戴上了西苍圣物赤焰镯,那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你还是莫要阻拦的好。”云啸皱了皱眉,口气有几分不悦。的确,在他眼中,九夜能成为西苍皇后,已经算是一个下堂妻梦寐以求的最好归宿。
云啸身旁的言妃也开口说道:“涵儿,这是为了你妹妹好,难道你不想让她幸福吗?”
文武百官一边吃着美酒佳肴,一边看着一幕又一幕意外百出的精彩剧集,当听说九公主有可能成为西苍皇后的时候,他们都开始集体羡慕起这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可是云墨涵坚决的否定态度却又提起了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父皇,母妃,九妹自幼身体娇弱,从未出过远门,而且西苍与云初,风土人情、气候习俗各方面都大不相同,九儿过去会受苦的。”云墨涵看着殿中一双双亟待从他脸上窥探出蛛丝马迹的眼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的说道。
这时,只听霍天阙大声说道:“西苍虽然地处边塞,气候苦寒,但是想要照顾好赤焰镯的主人,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自古以来,圣女就相当于我们西苍信奉的真神,我们有专门建造的圣女宫供圣女居住,那里冬暖夏凉,舒适异常,所以,四皇子根本不用担心九公主会在西苍受苦。”
“嗯,霍皇所言极是,九儿,你意下如何?”云啸点了点头,向九夜问道。
九夜懊恼的看着这些人或期盼、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西苍公主选夫君的宴会,怎么会把她给拉扯进来,而且,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表态。
沉思了几秒,只见她对云啸说道:“父皇,九儿有几句话想要问一下霍皇。”
云啸眼中闪过迟疑的神色,点了点头,旁边的霍天阙也应声道:“九公主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朕能回答的,一定倾囊相告。”
九夜微笑说道:“刚才听霍皇说圣女相当于你们所供奉的真神?”
霍天阙点了点头。
九夜继续说道:“那如此说来,你这个皇帝也要拜我这个圣女咯?”
霍天阙又点了点头。
九夜唇角一勾,笑说道:“那到底是皇帝地位高,还是圣女地位高呢?”
霍天阙一阵沉默。
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想过,而且据圣书的记载,以前的圣女就是在节日的时候接受万民的朝拜,平时是什么事都不管的,从来没有哪个圣女敢向皇权提出挑战,一时间,对九夜又多了几分新的看法。
这的确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人,看的出她绝不是一个大家闺秀那么简单,在她心中,似乎蕴藏着许多他们无法企及的思想,如果……如果她真的能成为他的皇后,那一定会是西苍万民之福。
“自然是圣女的地位高一些。”霍天阙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九夜点了点头,微笑着问道:“那如果圣女不愿意做皇后,你这个皇帝又要不要听从呢?”
“这……”霍天阙心中一惊,不禁暗暗赞叹她的思维转变之快,只不过她的拒绝还是让他有些意外,视名利如浮云的女人虽然不多,但他也见过一些,然而,能把一国皇后这样莫大的名利视作无物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九夜继续微笑说道:“扎玛尔公主刚才也说了,如果三十岁你还没有碰到圣女,就可以立其他人为后,那如果圣女是在你三十岁之后才出现的呢?由此可见圣女并不一定要做你的皇后。所以,你说我是西苍的圣女,这赤焰镯在我手上,我也不能把我的胳膊砍断把它拿下来,因此,这个头衔我认了,但是至于西苍皇后,我是决计不会同意做的。”
霍天阙被九夜堵的无话可说,一时间祈明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
当大家都在担心事时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又听见九夜说道:“当然了,我也知道圣女应该多些时间呆在西苍,只不过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所以等我了结了这边的事情,我便会主动去西苍做你们的圣女,保佑你们的百姓,不知霍皇以为如何?”
当务之急是怎样从紫月楼脱身,等自由了以后,这天下之大,还不是由着她?承诺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就算到时候你霍天阙有意见,那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把圣女给杀了?
霍天阙抬眸静静的凝视着九夜,青灰色的眸子中带有几分赞叹,又有几分遗憾,这样的人不能收为己用实在是一大损失,不过既然她答应了以后会去西苍,那他就先放她一马,以后还有机会,想到这里,他便就着九夜铺好的台阶说道:“如此也好,皇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只是不知九公主的私事需要多久才能办完?”
九夜大概想了一下,随口说道:“一个多月吧。”
霍天阙点头说道:“好,一个月之后,朕会派人来接九公主前去西苍。”
九夜淡淡一笑,点头应道:“一切听从霍皇安排。”
事情圆满解决,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又听云啸说道:“看来西苍和云初还真是颇有渊源啊,霍皇的妹妹就要嫁给我们云初的大将军,而朕的宝贝九儿又要去西苍做你们的圣女,这都是天意啊!”
霍天阙这时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严肃,面上开始挂上了淡淡的微笑,还不时的向九夜的方向投去不经意的一瞥。
只见他举起酒杯对云啸说道:“的确如此,从今往后,西苍与云初衣袂相连,荣辱与共,希望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能让西苍与云初成为天穹大陆上最繁荣昌盛的两个国家!”
云啸以茶代酒,陪霍天阙干了一杯之后说道:“既然定下了扎玛尔公主与风亦寒的婚事,那不知霍皇以为何时成亲为好?”
霍天阙正欲回答,只见扎玛尔拉了他一下,对他使了个眼色,接着又羞涩的低下了头,霍天阙爽朗一笑,大声说道:“朕这妹妹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哥哥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尽快把婚事办了吧,朕等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再返回西苍,妆奁随后再派人送过来,不知云皇意下如何?”
云啸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可以赶在亦寒母亲去世百日内完婚。”然后只见他抬头对殿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说道:“张大人,你推断一下最近哪天是黄道吉日?”
只见司天监太史令张大人双眉微蹙、掐指一算,片刻之后摇头晃脑的说道:“启禀皇上,据老臣所断,三天后乃天德吉神值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忌,是为最近一个月唯一的黄道吉日。”
云啸点了点头,看向霍天阙,只见霍天阙微笑颔首,说道:“既如此,就定在三天后成亲,不知风将军可有异议?”
一直坐在一旁闷头喝酒的风亦寒仰起头又灌了一杯酒下肚,铁青的脸庞上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眸灼灼的注视着九夜,许久,一字一顿沉声说道:“毫、无、异、议。”
晚宴结束,九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宝莱殿。
氤氲的水气中,九夜双目微闭,用浴刷轻轻的擦拭着娇嫩的肌肤。良久,只见她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呼吸也渐趋平缓,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气息,唯有那张若粉瓷般细腻娇艳的小脸依然美的璀璨。
乳娘恭敬的站在一边。
当看到九夜身上那些狰狞的鞭痕、刀伤、以及烙印的时候,她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深深的悲戚与心痛。
许久,就在她以为九夜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见浴桶中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乳娘心中一惊,忙换上一副恭谨的神色答道:“公主在说什么,老奴不明白。”
九夜眉梢一挑,轻嗤一声说道:“今晚为何要在右相面前帮我?”
谁知乳娘竟然还是死不改口:“老奴只是拜见右相,并没有帮公主什么。”
九夜抬头看了她一眼,从浴桶中站起身,用棉巾擦干了身子,批起一件半透明的白色纱衣,走到铜镜面前坐下。
“乳娘从小照顾我,一定知道我身上这么多刀伤剑伤的来历咯?”
“这……这些都是公主遇到刺客时留下的。”乳娘结巴的说道。
九夜轻笑出声:“原来我这个公主这么招刺客待见,除去鞭痕不算,其他的伤疤有十几个呢,看来,本公主的命还真*******娘忙点头称是。
九夜瞟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铜镜,衣衫渐渐滑落,露出了她光滑的背脊。
扭头看向镜中,目光顿时被牢牢锁住!只见那光滑的背脊上竟然有一只火红色的凤凰图案!
只见那火凤正张开双臂,振翅欲飞,高昂的头颅似要冲破云霄,长长的尾羽一直滑落到腰际,占据了她整个背部。
以前从未注意过自己的后背,如果不是乳娘今晚的表现太过异常,她也不会联想到早上衣服滑落的事情。
只不过当看到背后的火凤图案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曾经见过她后背的还有风亦寒和丫鬟小兰,而他们却从未对她提起过,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九公主背后也有和她一模一样的火凤,而且,这件事至少是皇亲国戚都知道的,所以他们才没必要对她提起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如果九公主的背上也有火凤图案,那她和这个九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如果说,这只是纯粹的巧合,那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我和九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太多疑问在她脑中盘旋,她感觉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漩涡,如果不赶快弄清楚,她似乎会立刻窒息而死。
“公主!”乳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恐的说道。
九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轻声说道:“虽然与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你不会害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你不会帮我,对不对?”
乳娘为难的看着九夜,心痛的说道:“公主,您就是公主,您受了那么多的苦,老奴今后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九夜打断她的话,厉声说道:“不!你知道我不是!早晨我连衣服上绣的那个字都没认出来,而那个字应该就是母妃的封号,对不对?!”
乳娘跪在地上,脑袋低垂,苦苦哀求道:“公主,那的确是您母妃的封号,可是我答应了瓊妃娘娘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所以求公主不要再逼老奴了,公主只要知道老奴一定会誓死保护公主的。”
发挥超强的想象力,仔细揣摩着乳娘话中的深意,九夜不死心的问道:“我与九公主是……孪生姐妹?”
只见乳娘竟然吓得“咚咚咚”在地板上磕起头来:“求公主不要再问了,老奴不能说呀!如果公主一定要逼老奴,那老奴只好先走一步,去见瓊妃娘娘了!”
被她那视死不开口的倔强劲头吓住,也感觉到她的确不会对自己不利,九夜忙扶她起身,温柔的说道:“乳娘不要这样,我只是有些疑问罢了,乳娘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是这宫中情况复杂,以后还要乳娘多多帮助才是。”
乳娘这才收起紧张的表情,坚定的说道:“公主放心,只要有老奴在,一定不让公主出什么差错。”
太子府内一片寂静,戒备似乎比上次松懈了许多,九夜的武功水准也在最近的磨练中得到了本质的飞跃,因此便沿着上次的老路不费吹灰之力潜了进来。
偌大的书房中,一根红烛在书案上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九夜身穿夜行衣、脸蒙黑布,小心翼翼的趴在屋顶,掀开一片灰瓦,从那狭小的缝隙中向下窥探。
太子云镜轩坐在桌前,眉头紧皱,手中的毛笔空悬了许久,最终被“啪”的一声甩在桌上。
“太子还在为和亲的事生气?”一位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腰挂长剑站在桌前,谨慎的问道。
“哼!一个个都口口声声说支持本宫,可你看看今晚的情形,那两个老奸贼一开口,他们还有谁敢向着本宫说一句话?!”云镜轩的铁拳“咚”的一声捶向桌面,双眸中射出浓浓的怒火。
“太子息怒,他们虽然明争暗夺,但还不是什么都没捞到?反倒是太子您主动替皇上解围,一定会在皇上心中留下好印象的。”
“好印象?依本宫看恐怕是坏印象吧!父皇摆明了站在老六那边,早就知道君心柔那个女人有些本事,却没想到竟然能说服父皇把公主许配给老六,所以,就算得罪了父皇,本宫也不容许他们的阴谋得逞!云玉航!他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太子所言极是,六皇子看似毫无心机,但是背地里使的手段比谁都多,只不过自从上次抓了萧然,他供出了六皇子,然后属下便派出探子严密监视六皇子,这半个多月以来,却发现六皇子似乎并没有因为萧然的失踪而有所异常,倒像是与萧然毫无关系,因此属下大胆猜想,或许是萧然在栽赃嫁祸,上次刺杀太子的幕后主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不是老六,难道是老四?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野心的人,难道是左相背着他私自行动?”云镜轩踱着方步,凝眉思索。
“太子殿下,属下还查到了一件事。”
“说。”
“是。据探子回报,说云玉航与君心柔有私情,他们二人经常背着皇帝在后宫私会。”
“哼!果然不出本宫所料!一对奸夫**还在人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父皇的绿帽子都不知戴了多高了,居然还听那个女人吹枕边风,真是可悲!继续派人监视,最重要的是要拿到证据,父皇没多少日子了,一定要赶在父皇临走之前把这颗毒瘤彻底拔除!”
“是!属下遵命!”
“恩,去把萧然提出来,本宫要审审他,看看还有多少幕后黑手!”
青衣男子领命而去,云镜轩面对书案,负手而立。
突然,只觉背后寒意乍起,一阵凌厉的剑气向他迅速袭来。
来不及多想,慌乱间侧身躲过,飞身到墙上取下佩剑与对方对打起来。
自从上次抓到萧然之后,太子便把府中一多半的探子撒了出去,监视所有可疑之人,因此,府中的守卫便不如以前那么严密,以至于他们打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人发现。
九夜身材灵活、轻功卓绝,因此在与云镜轩交手的时候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时间竟然占据了上风。
而云镜轩手持长剑招招狠辣,却奈何九夜速度过人,总能轻松化解,一时间竟找不到她的弱点。
估摸着青衣男子快要返回,九夜急于成事,便招随意动,把所有内力全部灌注于剑尖,不顾一切向前刺出,谁知竟然被她使出了一招灿烂绝美的剑法,那强大的剑气夹杂着浓烈的杀气雷厉前行,剑锋未达,剑气先至,太子的前胸瞬间迸裂出汩汩鲜血。
九夜吃惊的看着这一剑出乎意料的效果,还想再用力补上一剑,谁知云镜轩竟然怒吼道:“是你!”
九夜心中一惊,难道他认出自己了?
这时只见云镜轩又面色狰狞的说道:“上次伤了我的刺客就是你!这次休想再逃!”
不错,那晚虽然没有灯光,没有看清楚刺客的面容,但是这一招“凤舞天外”他却永远不会忘记!那晚那刺客就是用了这一招刺在了他的胸口!
九夜暗自吐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也不敢松懈,继续凝神静气与之周旋。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九夜暗叫不妙,那青衣男子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如果这次没有成功,势必再次引起他们的警觉,下次想再动手难度只会更大,而且,小兰被抓,那个诡异楼主肯定没什么耐心,如果她不早点儿完成任务,说不定真的会害了小兰,思及此,九夜没有逃避,反而孤注一掷、只攻不守,向云镜轩迎了上去。
“太子!”青衣男子听到屋内的打斗声,“嘭”的一声破门而入,在看到屋内的清醒之后,把双手双脚锁满铁镣的萧然扔到一边,提剑加入了战局。
以一敌二,九夜渐渐有些吃力,但是为了完成任务,她依然拼死攻击云镜轩,不多时,身上也负了伤。
满身是伤的萧然盘坐在地上看着屋内的打斗,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眸始终追随着那个娇小的黑色身影。
虽然她的脸被蒙住,但是他还是从她的身形和招式中一眼认出了她,从大婚前一晚把重伤昏迷的她带回宫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却没料到她竟然真的是紫月楼的杀手,而且和他有着同样的目的——刺杀太子。
打斗中的九夜只觉得有人一直盯着她看,那种被人背后偷窥的感觉让她简直如芒在背,趁着打斗间隙,眼神一转,却发现目光的来源竟然是伤痕累累的萧然,看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极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由得分了神,顿时肩上又中一剑。
眼看着九夜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出手的力度以及行动的速度大不如刚才,萧然面色一凛,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见他抬起沉重的手臂,从头发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粒黑色的黄豆大小的圆球,用力掷向空中,只听“轰”的一声,屋内顿时弥漫起浓浓烟雾。
九夜意外的看着屋内白茫茫的一片,来不及多想,当即听声辨位,向外逃去。
白雾中传来云镜轩恼怒的吼声:“给我追!”
一切似乎又倒回到一个月前,九殇刺杀失败,从太子府出逃,被人追踪。
而今夜,则是意外穿越的九夜,同样的身体,不同的灵魂,却在不同的时间经历了同样的事件。
已是子夜时分,整个云霁城已经进入沉睡,偶尔有巡夜的更夫打着灯笼敲着锣,张着惺忪睡眼含糊的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漆黑的夜色中,一个瘦弱的黑影在小巷中急速前行,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在她身后约几丈远,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紧追不放,还有一队侍卫手持火把,声势浩大的紧随其后。
第一次被人追捕,九夜毫无经验,只知道拼命地跑,谁知,却在抬头的时候赫然发现,她竟然在慌乱中选择了一条死胡同!
胡同尽头不晓得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宅院,青灰色的砖墙居然有十几米高,以九夜受伤的情况根本无力逃脱。
果断的停步转身,锋利的剑尖在青石板道路上划出一道铿锵的痕迹,摩擦出点点火花,面对着紧追而至的云镜轩,一双杏眸充满了必死的冷冽。
熊熊燃烧的火把把夜晚照得透亮,紧攥剑柄的手心开始冒汗,如果她死了……
如果她死了,小兰就会没命,乳娘说不定也会没命,四哥会伤心吧?风亦寒……他也会跟着自己一起死……云若水为他们种下鸳鸯蛊原本是为了救风亦寒,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朝不保夕的那个……
背对着火光,云镜轩的脸庞被大半阴影遮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中感受到他志在必得的决心。
“你是谁的人?!”对视许久,云镜轩蓦然开口。
九夜依旧面色冷峻的注视着他,没有言语。
虽然她身受重伤,但是对方却依然按兵不动,这就说明他们并无十成把握可以把她拿下。所以在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耐力,谁先慌乱,谁就有可能先露出破绽。
面对沉默的九夜,云镜轩眼中闪过几分怒气,狠狠的说道:“不用你说,本宫也能猜到一二,这天下会使‘凤舞天外’的人并不多,本宫一个个排查,总能查得到!至于你,今晚休想再从本宫手中逃脱!”
说完这些,只见云镜轩后退一步,大手一挥,对身后的侍卫们命令道:“给本宫上!死活不论!杀她者,赏金千两!”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一阵阵的喊杀声向她袭来,灼热的火光,凌厉的剑气,以及一个个立功心切的身影,如阵阵巨浪将她包围。
身处风暴中心的九夜,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招式,什么内力,只知道挥剑乱砍,就像一只不能停歇的陀螺,努力让自己转的更快,以便把所有的攻势都阻挡在剑气之外。
她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此时此刻,疼痛对于她来说是奢侈的。
当几十个人手持明晃晃的长剑对你群魔乱舞的时候,你真的会忘记一切,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愿望:求生!
对方虽然不够强大,但是人却很多,当她已经杀的筋疲力尽,手快握不住剑柄的时候,对方的人还是像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的冒了出来。
直到最后,她的脚下已经布满了尸体,无论朝哪个方向迈步,都会被软绵绵的绊倒,手中的剑也像是老人家用的拐杖,无力用来杀敌,只能勉强借以支撑自己颓败的身躯。
渐渐的,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云镜轩的那些手下们看着这个满身伤痕却依然不肯倒下的弱小杀手,心中竟然产生了隐隐的敬佩,没有人肯向她刺出致命的一剑,虽然这一剑可能抵千金,但是习武之人与生俱来的豪气却让他们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念头……
粘稠的血液模糊了她的双眼,蒙面巾也被湿哒哒的贴在脸上,鼻子好像被捂住了一样,呼吸越来越困难,面前的人好像都出现了重影,一个个就像是幻影一样在她眼前摇晃。
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的响起,围着她的人群分开了一个缺口,云镜轩神色莫名的走了进来。
九夜跪倒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伤痕累累的身体紧紧依靠着长剑,僵硬的保持着屹立不倒的姿势,涣散的目光中似乎出现了一片光明,随后又好像被一个身影遮挡,但无论来人是谁,她只知道她不能倒下!
云镜轩初一走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
一身黑衣的弱小身影跪倒在尸体中,插在地上的长剑隐隐发抖,反射出一阵阵阴冷的寒芒;全身被砍杀的不见一处完肤,一头黑发在打斗中凌乱飘落,迷蒙的双眼虽然已经失去了焦距,但依然倔强瞪视,浓烈的血腥味在她周身蔓延,猩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滴答”一声,落在地上,那种诡异浴血的模样,仿佛地狱中走出的修罗战神!
被她誓死不屈的气势所震撼,云镜轩竟然出现了瞬间的恍惚,但瞬即又清醒过来,敌人再怎么值得敬佩,也始终是敌人!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一下下的响起,九夜毫无意识的、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黑影,倔强的脑瓜如木偶般随着他的走近一点点的仰起,明亮的眼眸茫然的与他对视。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看到这双毫无掩饰的眼眸,一丝意外袭击了云镜轩的思想。
好熟悉!好熟悉的眼睛!除了那晚,他肯定还在其他地方见过她!
大手略显迟疑的缓缓抬起,向九夜脸上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