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晚秋,秋高气爽,裴氏在小庭院的葡萄架下摆一翠色藤椅,惬意的睡午觉。
她的侄女灵枢就坐在离她不远窗栏上,勾着头翻阅《百草集》。
灵枢一页页认真的翻阅着书本,还透着稚气的面庞十足的认真。直到夕阳落了肩头,裴氏才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周世子的病痊愈了,这是剩下部分的酬劳。”
银子准确无误的落入手心,灵枢点了点,不满的嘟哝:“姑姑,累死累活居然给这么点钱?”
上回给周世子治他一身寻花问柳得来的病,费了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心思用尽才将半死的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生龙活虎的送回去,彻底治愈他的花柳病。据她所知,周世子平常去青楼挥金如土,逛一趟至少上百两要花出去买醉红楼,打发给这个救他一命的大夫才一两银子?
自她开诊以来,姑姑每次给她带来的病人都是烫手山芋……要么是绝症,拖着半条腿在鬼门关里;要么筋脉尽断,成了废人;要么神经不正常,跟她无法沟通;要么断手断脚,缺心少肺;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性病、疑难杂症全往她这来了,每次都得要她费尽心思,方法用尽,结果治好后都是一两银子就打发她!
虽然她生活在落魄的小山村,也知道外头的大夫有钱又受人尊敬,更别说国手御医,能够受朝廷封官,至三品以上就能入宫侍奉,若至一品御医,便是万人之上。
“你要银子做什么?平常的生活起居、你要的器材、药材都是姑姑准备,那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一颗灵芝就上千两、一株雪莲上千两、你还老爱开灵芝、雪莲!我说你啊你,你是不是专门挑贵的药让师父赔钱啊?为了给你买药材,姑姑都穷的只剩棺材本了!还敢嫌少,把银子还给我!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侄女唉,造孽啊……”裴氏反倒满脸不忿的数落起她来,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表情戚戚然然,连顶上的葡萄叶都在颤动。
灵枢憋着嘴不做声,吃了嘴软,拿人手短,裴氏这番说辞,她只有乖乖听着。
她擅医药,却是懒人一个。懒得寻药材,也懒得找病人,姑姑就像她的助手,只要她开口,全天下的药材,不论多么难求的都能给她找来,带来的病人一个接一个,不会让她太累,也不会让她闲着,她只要负责诊病、开方、炼药,除了病人不需要和任何人接触,实在是惬意。
“你爹娘死得早,要不是姑姑收养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
裴氏的喋喋不休延伸向更远的方向,灵枢终于暴躁的一跃,便如飞燕展翅,一瞬间跳到了裴氏跟前,弯腰瞪着她,吼道:“够了!现在是我养你,你可别再把那一套挂嘴边了!”
裴氏望着她微怒的脸,不怒反笑,这丫头如今可是越来越受不得老婆子喽!稍微啰嗦几句就要不高兴,如今她年岁渐长,再留在身边也不合适了,何况,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裴氏双眼一闭,笑道:“想要银子也不是没有,我这儿有一个病人,开出绝对丰厚的报酬,就怕你不敢接,对方的病有点难办。接了这一单,你这一辈子吃喝不愁,你想游山玩水,想住豪宅,完全不是问题。”
“当真?”灵枢挑眉,她每年买药材的银子不可计量,哪个人能出手这么阔绰?
裴氏睁开眼,露出深深的笑意:“姑姑哪里骗过你,这个病啊,只有你能治。对方给的是天价。”
灵枢有点心动,可是又觉得不太可信。
“先说好,这个病人你接了,必须让他痊愈,不可中途放弃。”
裴氏看她犹犹豫豫,索性闭眼又要睡,轻哼一声:“不接就算了。”
“我接,姑姑!”灵枢立马答应,姑姑从没骗过她!
裴氏心中暗喜,闭着眼从袖子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客人是西河郡第一大商户苏家的东家苏云海,具体情况都在纸上。你打点妥当就尽快启程。”
就这样,当日灵枢就打点行囊踏上前往西河郡的旅途,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几件衣物,和师父给她准备的盘缠。
姚湾村地处刘阳郡的角落,距离西河郡的车程足足有一个月。
灵枢在驿站和几个人拼一辆大马车,一块驱车前往西河郡。
车上一共有八个乘客,有男有女,还算宽敞,白日赶路,夜里有驿站就宿驿站,无驿站就直接在野外安营扎寨。
一路颠簸到西河郡附近,入城前夜马车在城外驻扎,众人搭起帐篷歇息。
“哇……哇……”小孩的哭声隐隐约约从隔壁的帐篷传来,很是吵闹,灵枢翻来覆去睡不着。
乘客中有一双祖孙,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孩。
他们应当是穷苦人家,穿着很朴实,带的吃食也很少,说是去西河郡投奔儿子。上车前老婆婆跟车夫磨了许久的嘴皮子,车夫见她们祖孙也可怜,就答应了只收一个人的车费。哪知道一路上小孩白日不停的啼哭,夜里就不停的咳嗽,众人长途赶路本就累,这样一来休息也休息不好,被小孩搅得怨声载道,车夫也连连后悔说不该接他们上车。
灵枢曾想去看小孩是否患病,可是老婆婆像是怕她抢了孩子一般死死抱着娃,坚决不让别人看孩子一眼。她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碰到这样把好心当作驴肝肺的人也无心强求,就作罢了,没再管过。
“娃啊,娃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奶奶啊!”突然又有老人惊慌的哭叫声传来,外面的喧闹声也逐渐变大。
过了会,孩子的哭声没了,老婆婆断断续续的啼哭仍在:“娃啊……”
老婆婆一直撕心裂肺的叫着孩子,众人都无法入眠,几个帐篷的人纷纷走出来,围着老婆婆的帐篷指指点点。
这一个月的相处,大家互相都熟悉,唯独这老婆婆格外警惕,从不与任何人交谈,只守着她的孙子,其他人也就不搭理她,这会看着出了事,也没一个人上去问问情况,只好奇的在外面交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