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蚩怀摆摆手,极累地倚着窗边墙壁,挥挥手道:“走罢,若是有难处,一定要回来告诉爹爹。”
“嗯。”姜冬竹答应着,眼里含着眼泪,艰难地往山坡上爬着。
边哭边爬,爬了很久,才爬上山,然后顺着来时的山坡返回。
刚下了山,却瞧见闻人澈那挺拔玉立的身影,披着银月光华,站在明处,虽然看得不甚清楚,她却清析感受到,那清冷的眸子射着探究的寒光,在她身上逡巡着。
想到几个时辰前被他一袖拂出数丈,摔得七荤八素的情形,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想绕开他,却也知他必是在此地等她,是躲不掉的。忙低下头,低声道:“闻人少主。”
闻人澈未出声,寒目盯着她哭得微肿的双眼,良久才道:“百里霜。”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的清冷,不带半分感情。
从前只觉得他为人冷清,却不知他的声音可以冷彻至此,只是叫了她一声,她便立时感到寒意透骨。她抬头,清亮的秀目望回去,她虽然占了百里霜的身子,却终究还是姜冬竹,从未做过亏心事,虽然寒意逼人,她目里却无半分畏缩,“闻人少主,难道嫌先前教训小女子得不够,还要再来教训小女子一番?”
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他果然是认识百里霜的,但愿他不会识破,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素来是不在意女子是扁是圆的,当然像百里冰那般美若天仙的女子,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她姜冬竹曾与他多次见面,似乎除了公事,他连正眼都未瞧过自己呢。
闻人澈那双锐利寒目仍然紧紧盯着她,半晌,终于再次发出那清冷的声音:“百里霜?”那语气里对这个名字怀疑十足。
姜冬竹那个汗啊,先前一打照面,看都不看一眼,挥袖将她摔出,现下倒是盯着她看个不停,难道他是二郎神,能看出她是人是妖?阿弥陀佛,她虽然占了百里霜的身体,但确实是人,不是妖啊!所以,她挺胸昂首,煞有气势地瞪视回去,看吧看吧,她还不信了,他真是二郎神转世,能瞧出她不是百里霜。
闻人澈却忽然冷哼了一声,“你来找姜前辈做什么?我倒未听说过百里家与姜家有这等情谊,不知百里门主是否听说过?”
姜冬竹怔住,威胁!闻人澈这是赤裸裸地威胁她呢!想把此事告诉百里门主,是吧?这主意……她泪奔,还真是她姥姥的简单又阴险,好吧,她怕了成吧?她可不想未成功,便成了仁!她的命可是父亲费尽心思保回来的。
她打个哈哈,随即一脸戚戚,涩涩地道:“小女子与姜冬竹是私下是好友,对姜前辈极为敬重,听说姜冬竹出了事,便背着父亲偷偷来瞧瞧姜前辈,难道闻人少主想将此事告诉百……家父吗?小女子因此受一顿罚倒没什么,可是家父又怎会放过姜前辈?因此连累姜前辈就是小女的罪过了。”
反正此时的百里霜就是她姜冬竹,由着她说黑说白,她说是好友,那便是好友。再说同一个人那不是比好友还亲密吗?
她吃吃低笑着,眼见闻人澈的眉毛似乎挑了一下,她心下暗自抹汗,其实她应该去唱戏,这演技……她自己先膜拜自己一番!想到此处,不由得又一阵黯然,从今日起,她在百里家的人生可能就只剩下演戏了。
闻人澈那清冷的眸子探究地注视着她,几不可闻的冷嗤一声,百里霜见到他只会脸红和口吃,几时这般伶牙利齿了。声音带着寒意警告着她:“百里霜,莫要耍花招,否则,我会教你后悔生而为人。”
很淡很轻的语气,却阻止不了那话里逼人的寒意和赤裸裸的警告。姜冬竹没有打寒噤,她很淡定,她曾见过他一招便生生将一人四肢斩断成为人棍,然后面无异色地带着她和无尘扬长而去。她淡定不表示她不怕,而是因为她是姜冬竹,对谁耍花招,也不敢对自己的父亲耍花招,因为心正所以无畏。
她淡淡地向他行了一礼,道:“闻人少主,若是无事,小女子要告辞了,百里家家规甚严,回去晚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闻人澈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嘲弄,看了看天色。
姜冬竹无语地以指挠挠眉毛,干笑两声,她似乎打自己嘴了,现下已是戌时三刻,已经“很晚”了。“嘿嘿,天色已经不早,小女子真要告辞了,唉,这下真要挨罚了。”装作懊悔地拍着额头。
闻人澈寒目看着她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微微一愣,想起姜蚩让他回避之前,曾以极轻的声音轻呼叫一声“冬竹回来了么”,那时他只觉心下微微惊悚,明明姜冬竹躺在床上,早没了气息……此刻想来,姜蚩怀这话倒是另有深意了。
姜冬竹被他那双冷寒眸子瞧得心里发毛,赶紧低头绕过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走出十余丈未见闻人澈阻拦,左手悄悄抚胸,暗松一口气,伸指挠挠眉毛,抿唇一笑,就算这位闻名天下的少主是天生奇才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哼哼,今日是她姜冬竹小试牛刀,今后在百里家才是她大展拳脚呢,若能趁机为母亲报仇,才不虚此行……
“姜冬竹。”后面传来冷清又淡淡地声音,宛若从前他喊她一样。
姜冬竹下意识地答了一声,猛地转身,瞧向不远处,披着银月光华的那位清冷少主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她心下突地一跳,糟了,露馅了!这闻人澈太阴险了!
于是那张顶着百里霜的脸如川剧变脸般迅速,变得极为凄苦,顺着自己适才答的那一声往下圆场:“啊,冬竹?在哪里?难道她死不瞑目回来了么?”
闻人澈冷凝地盯着她,不语。
姜冬竹倒是镇定下来,纵然他有再如何怀疑,只要自己不承认,她便是百里霜,谁能看出这身体里藏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但也知,再不离开,只须片刻,百里霜这饺子皮就会破烂不堪,将其内的饺子馅毫无遮掩地暴露给他。
当即面无表情的转身,双脚疾行。好在那位少主再未发难,亦未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