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在厅中走来走去,夏家没有声息,这是想将自己扔在一边了。想到自己家如今的大祸,竟然是因为郑家惹来的,他对郑家的恨意就更深了一层。
“老爷,通政司的大人进来了……”管家白正抹着额头上的汗小步跑进厅中道。
白敬一愣,一边的白夫人也慌得站了起来:“老爷,怎么办?”
白敬不愧是做了多年高官之人,瞪了白夫人一眼,勉强镇静下来,对着白正喝道:“大人们来了好生迎着就是了,慌张什么?”
等白正唯唯诺诺退了出去,白敬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到厅前,心中却在想着通政司人的来意。
“白大人,在下乃是通政司鹤营千卫左春明,奉严司之命,要府上五娘的画像。”左春明抱拳直道。
白敬原本以为五娘私自逃走不会引起什么大的变动,所以白素娘一开始和他讲的时候,他就没有反对,还叮嘱了她,若是能避过官兵的耳目,便去夏府。现在见通政司的人来追问,心中有些忐忑:“小女新寡在家,神思恍惚不清,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而且她只是一个深宅妇人,外间的事情,她知晓的并不多……”
左春明冷声道:“白大人,严司的命令,是要白氏素娘的画像,然后全城通缉。若是白大人不想阖府被牵连进去,还是快些让人将其的画像拿来。”
白敬心中猜到,定是五娘在外间惹了事情,否则,单凭她一个女子逃跑,不至于让通政司的人这样紧张。为了一个女儿,而牵累自己和全家,当然是不划算的,他神色间松动,当即就吩咐人去取女儿的画像。
一边的白夫人瞧见了,心中着急,忙起身拉着白敬的衣袖道:“老爷,不行,当初勉强五娘嫁去赵家就是我们对不起她了,如今我们不说帮她,怎么能还卖了她?”
白敬有些为难地看着夫人,眼角瞟过左春明等几个通政司的人,见他们眼中闪烁着的嘲讽之色,顿时来气,夫人这明显是在外人面前落自己的面子嘛。随即狠狠甩开白夫人的手,对着左春明道:“左大人,请随白某来书房,白某亲手给你画一幅小女的画像。”
左春明点点头,随着白敬去了,唯有白夫人软倒在椅子上,小声哭泣着。
同一时间里,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本明的折子,半天才将折子扔下,叹口气对着这朱本明道:“这么说瑶月说她并不曾参合进去了?”
“是,长公主殿下确实是这个意思。她说,她虽然想高恪死,但是看在如今的昭武将军的面上,并没有下死手的。”朱本明恭敬道。
皇帝点点头道:“瑶月虽然骄纵,却并非是那等刁蛮至极之人。当年的事情也便罢了,这高恪之死,朕也不打算追究了,过几日朕将拟旨,给高寒一个不错的职位,也算是弥补了。至于朝华的死,若真的哪个孽子或者朝云有关,该怎样做,朕还需要再想想……”
“皇上,皇上的家事,臣不敢有所质疑,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公主内眷之事还好说,关键是和朝堂相连。有人在天子脚下搞出这等刑场,丝毫没有将皇上和律法放在心中。真可谓是狼子野心。若是此人手中再有兵权,加之他的地位,皇上便是在宫中都不安全。臣请皇上早作决断。”朱本明掀袍跪在地上,也不管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一片。
皇帝闭眼,片刻后才睁开眼睛道:“李福,传朕的旨意,着齐山和陈彦两位阁老、中书令于全、刑部尚书和御史台大夫即刻觐见。”
“奴才遵旨。”总管太监低着头刚下去,就有勤政殿前得小太监在殿门前禀告道:“启奏皇上,郑贵妃娘娘在殿下手持请罪折跪拜请罪。”
皇帝眼中顿时全是风暴,郑氏,他自问从不曾薄待了她,对于她所出的儿子也是宠爱有加,不想竟然让他们忘记了本分,谋算起朕这个给予一切的人来。
“朕不是严令郑贵妃禁足么?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不听朕之旨意,让她出来了?”
皇帝冷冷的话语让殿外的小太监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后悔自己不该收了郑贵妃的银子,而帮她禀告。
“来人,传令将坤仪宫的一干宫女全部送交刑仪司发落。再传朕的旨意,贵妃朕氏御前失仪,罔顾妇德,无后宫女子贤淑贞德之美,今收缴宝印金册,降为美人,在奉先殿抄经祈福。”
朱本明听到传旨的公公出去了,他心中一松,皇上下旨处置了郑贵妃,那么淮王在后宫里也就失去了依仗,他的地位也便动摇了一半了。
“朱本明,你起来吧,同朕说说,白家和郑家有什么关系。”
朱本明忙谢恩起身,白敬虽然不是纯臣,但是此次牵扯并不深。要说来还是因为被儿女所累。朱本明便将白氏所作之事一一禀明了。
“哦?天下间居然有这等恶毒又聪慧的妇人?从白氏便可知白敬这人不是个好的。既然通政司之人已经全城通缉这白素娘,抓到了此女,便公事公办,好生审问她就是了。至于白敬,他这个尚书是做太久了。”
等到两位阁老和刑部尚书、御史台大夫都到了以后,皇帝便下旨,罢免了白敬吏部尚书的官职,迁他为大学士一个空名。
两位阁老和中书令都是老成持重之人,而刑部尚书和御史台大夫,都知道一些京中的大案的实情,对于白敬这样明升暗降,也就都保持了沉默。
不一会儿,皇帝便发出了他自登位以来一天颁发的圣旨最多的一天,京中顿时风云色变,而于清秋一家的影响也是极大的。只因皇帝下旨,夺去现定北侯顾远的爵位,并将顾远和顾郑氏交押至大理寺审问。定北侯一爵,降一等为定北伯,由原定北侯顾逊之子顾清阳承袭。
清秋、顾赵氏以及顾清阳惊喜地听完了旨意,送走了传旨的公公。母子三人这才含泪而泣。
“虽然降了一等,虽然只是一个空头爵位,但是有这个爵位在身,我儿一生无忧了。”顾赵氏拉着顾清阳的手道。
清秋的感伤,却是自己家以后不再是京中人家不尴不尬的存在了,高门大户说不上,贫门小户也不算,这阶级和圈子确定了才是好事。清阳呢,一是欢喜自己身上有爵位能保护母亲和妹妹,但是想到这样一来,几日后往西疆去很可能没有他的份后,他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夫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快别哭了。”鲁妈妈看着顾赵氏的眼泪,忙劝慰道。
顾赵氏看着清秋和清阳,擦干眼泪笑道:“确实是好事呢,我只是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三年了多啦,总算是可以再回去咱们家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顾赵氏说的那样顺利,清秋也未曾想到,一向很少见的三个堂兄们会联袂而来,其中大郎和二郎还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这样一大家子哭哭啼啼的来了,还跪在顾园门口,不引人围观还真是难。
顾赵氏得到消息,差点没气得晕倒。
“娘,您怎么样?”清秋着急问道。而清阳气得双眼通红:“我去带人将他们全部赶走!”
“哥哥,回来。你这一去,只会让人家以为我们家得势不饶人,你好好照顾娘,妹妹我去。”清秋叫住清阳道。
清阳听了,想到自己却是不如妹妹机灵,便答应了。
清秋带着丫鬟往缓缓门外走,心中却在咬牙切齿的,这都欺负到门口了,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以后自家岂不是还有多一大堆要养的少爷少奶奶了?
“白露,你去告诉冯伯,让他从后门出去,去京兆尹报案,就说咱们家门口来了一群闹事的人。”
白露忙领命去了。
清秋这才带着处暑、小寒往门外去了。
大门外,顾沐阳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好似许多天没有打理一样,身上的衣裳也是松松垮垮的,低头跪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他的妻子吴氏,正搂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哭得厉害。而二郎顾沥阳,也和顾沐阳一个德行,他的妻子小郑氏也搂着一个孩儿,哭声最是凄厉。三郎顾沣阳则低着头,一声不坑。
盛妈妈和崔妈妈以及几个老成的门房、管事,好话说尽了,也不见这几个人动作,只得焦急地看着一边好事的人越围越多,都在指指点点的。
“盛妈妈,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三哥,不是说二叔二婶婶出事了么?你们怎么不去大理寺打探消息,怎么跑来了我家?”清秋也不顾及,见状直接问道。
随即清秋又对着吴氏怀中的小儿看去,不由得忧心道:“大嫂,再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让孩子一大早就跟着你们受这等罪啊!你和二嫂都是做娘的人,对亲生的孩儿,怎么能这么狠心呢?盛妈妈,崔妈妈,你们还不快将几个小孩儿抱进家去用点热点心?”
盛妈妈几个才上前,吴氏和小郑氏两个就像有恶徒要抢她们的孩子一样,连连闪避不说,还不停的哭求。
“秋娘,看在咱们家本是骨肉至亲的份上,你就放过小孩子吧。虽然这几年,父亲和母亲对大伯母、清阳和你时有疏远,但是也从不曾有过落井下石之举。秋娘,劳你请大伯母出来,我们几个是绝对相信父亲和母亲没有加害过大伯父的。秋娘,求求你了,请大伯母出来一下吧。” 顾沐阳却抓着清秋的裙摆,哀求道。
清秋心中一阵冷笑,没有加害?没有落井下石?大堂兄顾沐阳啊,你可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看见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她心道,莫非只有你一人会装无辜博取同情?
手帕轻轻拂过脸上,清秋眼中都是眼泪,她对着顾沐阳等人哭道:“大堂哥这话让我这个妹妹该如何应?父亲死因不明,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希望查明真相了。我也不希望害了父亲的,是二叔和二婶,虽然说是分了家,但是怎么样都是姓一个顾字。若二叔和二婶是无辜的,大理寺的大人自然是不会冤枉了他们,若真是他们做的,我也只能说万事自有公论。哥哥和嫂嫂们,来这里跪求,娘一早听说了就气倒了,哥哥是个憨厚的,妹妹无能,也只能给你们跪下了!”
清秋这一番哭述,顿时让顾沐阳等人变成了指指点点的对象,三郎顾沣阳的头更是低了。
“闪开闪开,京兆尹的捕快大爷们来了。”
就在顾沐阳等人还未曾想好该如何应对清秋的话的时候,围观人群被驱散了。
顾沐阳等人这才知道,有人去报官了。他们心中存疑,一见京兆尹捕快的神色,便想躲避,若是被带走了可就完了。只是他们这个时候想要逃离,却已经晚了。
顾家三兄弟和大堂嫂吴氏、二堂嫂小郑氏都被带走了,倒是清秋,虽然可怜那几个哭得厉害的孩子,也只能叮嘱管事的去买了好些易小儿吃的稀粥,带着银子给塞给了那些个捕快衙役。清秋这才要进家门,却见到退散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白氏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