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白凰烛左右看了看,旁边一个人也没有,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跳跃着,四周很是安静。
白凰烛很想坐起来,只是身体仍然没有一丝力量,而且——全身被包成粽子一样就算他有力气也应该动不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睁着眼睛无奈的看着屋顶,难过的发现自己想再睡也睡不着了。
趁此空闲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白凰烛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似乎……忘了什么?
不待他多想,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是明梳的脚步声,白凰烛很快分辨了出来。
明梳端着一碗药推开了白凰烛房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白凰烛仍旧躺在床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眨的看着她。
“你是不认识你的娘子了吗?”明梳好笑的挑了挑眉,眉似柳叶,含了一分妩媚,又似多了一分柔和。
白凰烛没有开口,只是心中有一种隔世为人的感觉。
才十多天而已,从遇到花枝,接下倾云门的事,到红叶斋被灭再到如今的重逢,明明只过了十几天,却觉得如此漫长。
现在重新见到明梳,见到她对自己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他真的是过惯了从前在红叶
斋那种悠闲的日子,才会如此怀念,如此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
明梳有些受不了他发呆的样子了,将手中的药至于桌上,她摇头道:“你别以为装傻就可以不喝
药啊。”
白凰烛有些苦闷,果然风情这种东西是不适合他家娘子的吗?
“明梳……”白凰烛轻咳一声,向明梳眨了眨眼睛,“喝完了药有糖蒸酥酪什么的可以吃吗?”
明梳一阵无语,相公啊,你以为还是在红叶斋啊……
“没有,你现在不可以吃那些东西。”明梳再度端起那碗药,来到白凰烛床前,小心的将他扶起,喂药。
看着明梳仔细喂药时的动作表情,白凰烛脸有些红了:“明梳……”
明梳一勺药塞进白凰烛张开的嘴里,随口问道:“大少爷,你又怎么了?”
白凰烛使劲咽下那口药,刚刚开口想要说话,又是一勺药灌进了嘴里,白凰烛被狠狠地呛了一下,咳得他眼泪直往外冒。明梳被他突如其来的咳嗽吓得不轻:“败家子你怎么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白凰烛更想哭了,他这还不是给完全不解风情的某人害的。
“我没事。”白凰烛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有些虚脱的道:“明梳,我想说的是,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明梳一怔,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以前的事,不过她仍道:“自然是记得的,那个时候我刚刚离开揽月宫,跑到山上去当了回山贼,你是我第一个打劫的人。”
白凰烛点头:“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问我要不要考虑娶你。”
明梳轻咳一声:“这段跳过,跳过。”她自然是不会让白凰烛知道有多么同情红叶斋的众人,遇上了这么一个主人。所以才想办法嫁给这个败家子,就为了帮红叶斋上上下下把红叶斋的家业守住。当然,最重要的是自从离开揽月宫她才知道银子有多么重要……
白凰烛没有多说那些事,径自问道:“当初嫁给我的时候我们都有约定,你说过当我接下倾云令的时候你就会离开,可是你当时并没有想要走。”
“是啊,还是某人突然有了男子气概把我赶走的呢。”明梳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白凰烛干笑一声:“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当初我们都还有所保留,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明梳眼中的戏谑渐渐消失,她原本还想趁机发火吓一吓白凰烛的,可是现在却怎么也不忍心了,就算只是开玩笑也狠不下心对着白凰烛如此澄澈的眼睛大声说话。
笑了笑,明梳道:“从此再也不赶我走了?”
“再也不敢。”白凰烛回答得很快。
明梳起身将手中的药碗放到桌上,这才重新坐到了白凰烛的床边,笑容之中含着一些道不明的情
感:“好啊,我也正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一些事,你要听吗?”
白凰烛点头。
明梳笑容微敛,向着白凰烛认真的道:“那么,听完以后,咱们两个的命运就算连在一起了,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这也是我想要的。”白凰烛笑得无邪。
明梳却不笑了,不再看白凰烛的眼睛,低垂着眼睑,道:“败家子,我曾经答应过我爹,关于揽月宫的事绝不能告诉不相关的人,现在我告诉你,却不是要你为揽月宫做些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的娘子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凰烛此刻很想托起明梳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看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认真,可是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粽子,全身的伤口都被包扎得厚厚的,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心里叹了口气,只能盼望明梳娘子能够自己抬起头来看看她可怜的粽子夫君。
明梳自然听不到白凰烛心里的想法,轻轻吐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和素七公子是朋友,那么你应该已经听素七公子说过了吧,江湖昔年四大传奇,乌衣倾云,揽月世家,我就是揽月宫上一任宫主明廉的小女儿。”
白凰烛自然是知道的,并且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从来没有问过,他在等,等有一天明梳自己愿意告诉他一切,等到他们再也没有隔阂,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嗯了一声,白凰竹认真的注视着明梳等待着她的下文。
明梳突然有些感慨似的笑了笑才道:“从前在揽月宫之中什么都不懂,却总是觉得自己是将有一天能够到江湖上闯出一番大事的。那时候我算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吧,嚣张至极横冲直撞做什么都不计后果。”
白凰竹认真地听着,没有告诉他的娘子,她现在还是很嚣张。
明梳又道:“其实对于揽月宫的印象我也很是模糊了,只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宅院,很多的人来来去去。我只记得那时候最常听说的便是乌衣教三个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揽月宫与乌衣教已经争斗了二十多年了。”
“后来……突然有一次我爹冲进我的院子让我立刻离开揽月宫,他那时的神情我至今都还记得。”明梳的声音莫名有些哽咽了,“我自然是不愿意没有原因的离开,然后他点了我的穴道命令下人送我离开。”
说到这里,白凰竹便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乌衣教灭了整个揽月宫,诺大的揽月宫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明梳,景离。
明梳看着白凰竹的神情,不由笑道:“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整个揽月宫只有我和景离活了下来。我是被爹的护卫一路护着杀出重围的,而景离则是早已离开了揽月宫才会逃过此劫。”
她说得很简单,许多事都被她一句话带过了,但白凰竹觉得自己是听出了她的许多无奈的。
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梳……”白凰竹启唇唤她的名字。
明梳抬眸,眼中虽有着些许泪光却是含着笑意。
白凰竹低咳一声,本来准备好的安慰的话突然间就说不出口了。明梳的想法是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的,他居然忘记了,还以为自家娘子此刻会需要自己的肩膀靠一下。
不过明梳没有给他沉默的机会,很快就收起了笑容道:“该你了,败家子。”
白凰竹微微一怔,向着明梳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明梳纤细的双眉挑起好看的弧度:“我已经说完了我从前的事了,现在轮到相公你了,叶竹宣叶相公。”最后几个字咬字清晰有力,莫名的让白凰竹心中一阵恶寒。
不过现实没有给白凰竹解释的时间,因为门外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大少爷。”随着这声音传入屋内,屋中的白凰竹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门外,在那里站着一个一身锦袍的老人,须发皆是花白,纵横的皱纹却掩不住脸上的感慨激动。
那一声“大少爷”之后三个人都静默了,明梳眯着眼看着突然出现打断自己和相公交流的不速之客,白凰竹偏着头努力回忆着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个老人,只有那名老者全身从眼皮一直抖到嘴唇,再从嘴唇抖到双手双脚,激动之情难以自抑。
这让白凰竹有一种下一刻那老者便会扑过来吃了自己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名老者真的便直接扑到了白凰竹的床前,完完全全的将一旁的明梳无视了,那蹬直的腿几乎就要踢到静立在一旁的明梳。
白凰竹觉得那老者的神情很狰狞,只差眼睛里没有泛出绿光了。
不过显然他误解了。那名老者没有凶狠的对他动手,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哭。
几乎是过了一刻钟之后,在那名老者绵绵不绝的哭声干扰下白凰竹终于忍不住抬眸眼泪汪汪的看向明梳。他的意思很简单,让明梳安慰一下这位可怜的老人。
不过明梳很明显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因为明梳收到了白凰竹的眼神之后只做了一件事情——在白凰竹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提起那名老人的衣领将他从窗口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