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来了一群和尚。领头的白胡子和尚身披镶钻的袈裟向花铃躬身浅施一礼,喧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六通寺无贪率座下弟子向昆仑而去。途经此地见天色已晚,想来借宿一宿。施主可愿行个方便?”
花铃忙不迭地点点头,手语道:“各位大师,寒舍简陋,屈尊将就一下吧!”
无贪和另外几位年长的和尚面面相觑。花铃见状,心中明白了几分,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众和尚会意,道了声谢,有序的走入屋内。无贪四下打量不停,好似寻找失物。花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拿来纸笔,写道:“大师在找什么?”
无贪只瞥一眼便心神难安。花铃随笔写下的几个蝇头小楷,点横竖提,起承转合无不恰到好处。其风骨翩若惊鸿,神韵游若蛟龙,灵性跃然于纸。字里行间隐约可见一股冲天正气似云蒸雾绕,波澜壮阔。花铃轻轻推了一下对着纸条发呆的无贪。
无贪回过神来,用宽大的僧袍擦了擦额角:“施主这儿可有能存放庞大之物的房间?”
花铃想了想,写下一行字:“有。它在我房间底下。我带你们去!”
无贪命弟子将一个盖有红布的方形物体,随花铃抬入地下室。花铃虽然对此物百般好奇,但碍于礼数,却也不好妄动,只得作罢。
时至半夜,大地的微颤惊醒了花铃。
花铃起初以为是恍惚中“听”错了。谁知当她清醒之后,那震动的感觉反倒更为清晰地飘散在空中。宛如有一把大铁锤正一下一下狠砸大地,又似地震前的征兆。
震动自脚底下传来。花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安置在自己储藏室里的庞然大物。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联想到那个家伙。
她轻轻一拍床沿。距离床一米开外的两块木板“啪”地自动向两边弹开,露出一条幽深的甬道。花铃和衣而起,手执蜡烛走了下去。最先映入花铃眼帘的便是颤幅剧烈的红布。花铃用力将布扯落。露出一个铁笼,可笼子虽在动,却不见其中有任何物体。
“六通阵?”花铃心下一惊,“究竟何物如此贵重?竟要启动六通寺的镇阁之阵?”
据传闻。六通阵一旦启用,力量堪比诸天神佛。所谓“六通①”即佛教所说的:神境通,天耳通、他心通、天眼通、宿命通与漏尽通。要想看清笼内之物,非天眼通者不行。
花铃右手并成剑指,抵触眉心,双目紧闭。蓦地,随着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亮的龙吟,她的黛眉间射出一道金光,直扫笼内。
火!
宛如舞者的火!
火苗凝聚成柱状,直立铁笼中,交错盘旋而上,亦癫亦狂地舔舐笼栏。火光四射时犹又如牡丹初绽,花开富贵。火牡丹又骤榭,一沉至底,又幻化作火浪翻滚。铁笼的震动也越发地明显了。
花铃为了看得更清墨些,将灵力推至顶峰。金光一下子穿透烈焰。祝融妖媚中开始隐现根根色泽淡弱的白丝。至此,花铃也灵力穷尽了。她开始怀疑起老和尚们来。花铃略一思索,从储藏室翻出一盏七星灯和一把古剑。剑虽已枯朽,但上面象征七星的配饰却依旧光泽万千。她手携宝剑,青丝覆肩,移莲步,踩八位。
花铃的动作越做越僵直,看起来好似一具复活的僵尸。“噗——”地一声,一团白气破她体而出。铁笼随之停止颤动。白气缠绕铁笼飘了一圈,然后飞出地下室,停在一间小屋前。白气贴着窗框氤氲扭动着。扭不多时,窗户上无由多了个洞。透过小洞。可见屋内六个老和尚正围桌而坐,神色凝重地商量着事情。那个叫无贪的老和尚身边还躺着一具小沙弥的尸体。
无贪烦心地摇着头:“此事恐怕不好解决呀!”
“师兄,”无贪右手边一位红光满面的和尚道,“他如此嚣张地杀了我们的人!我们就算要他偿命也不为过!”
又一黄须和尚接口道:“无嗔师弟说的对。”
“无念师弟。”无贪向黄须和尚道,“若真如他所说,我们可就罪过了。”
无念冷哼一声,“老子才刚念几句,他居然痛昏了?!娘们似的!真他妈没用!”
最年轻的一位和尚叹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师兄有所不知。罗摩天刑咒乃邪教神刑之一,为化身之神专有。此咒每至月升便要发作一次。届时生不如死,连自杀都成了奢望。且发作时间长短亦无定数,若再以外教经文相激其灵力。那就……他亦是可怜之人啊……刚才瞧见他那般痛墨,我真念不下去了……”
“打住打住!”蓝色眼睛的和尚连连摆手:“无受小师弟,你又乱发善心了!你莫忘了,十年之前……如此倒好,我们都长了岁数,你却被天印所封,持少年状,永受红尘之苦。”
“无住师兄。我这叫涅槃……”无受笑道,“无死亦无生,还青春永驻哩!”
大家都被此话逗笑了。
神色较为冷漠的和尚最后一个开口:“无贪师兄准备如何处置此人?依我之见,先停下对他的刑讯,可别再惹得小师弟心痛。那时,恐怕他就得缩回娘胎里去了!”
“无识师弟居然也学会调侃了!”无贪呵呵一笑,“至多十日,我们便可到达乔戈里峰。我等何不请示箫盟主,让天下英雄裁夺呢?”
众和尚点头应和。
无识沉声道:“说到箫盟主,不知今年君临天下之宴可还由他组织收尾?箫盟主年少有才,群龙之首当之无愧。他若下台,我觉得这是武林一大损失。”
“是啊。”无贪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接了句,“然,一切皆有定数。”
无念挑挑眉:“切!他下台就下台呗!这盟主之位让我来做也无不可!”
无受吓得上前就捂他的嘴:“三师兄,口无遮拦!口无遮拦!唉……”
原本静止的白气忽地贴着窗柩扑腾了几下,接着一晃就不见了。而此时地下室的花铃仍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直至白气狠命撞入她的身体。她方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比武大赛?!哇哈哈哈……乔戈里峰……嗯……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哇哈哈哈……”
花铃现在快乐的就像一只小鸟,再也无心去管笼内之物。她将大红幔布重新盖回铁笼上,回房睡觉。次日,花铃偷偷跟随着六通寺的和尚一并启程。
临走前,她整理包裹的时候,墨白的黑风衣十分刁钻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占据了她整个脑袋。花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墨白。本来自己只想和他玩一场恶作剧。可惜,游戏的序幕刚结束,正题未现,主角却不见了!
那个神色似神明的人啊,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三分忧愁、三分孤寂、三分无助和一分彷徨如此清晰地涌动在即将冻结的血液中。
“我们若有缘再见……”花铃的脑海中回放着初见的场景,心中升起一丝怅然。
花铃定居的阿尔金山横穿博罗转井。此地气候干燥少雨,几乎无甚水源。因而,每天早上,她必须在太阳初升以前,以土遁作水道,引山顶白雪为水而用。而施行五行遁数的最佳去处便是她屋前的空阔之地。
清晨,花铃一开门就瞧见了不远处一道黝黑。她以为是谁丢弃或遗漏的外衣,不曾想衣服下面还裹着一个狼狈不已的他。“这是谁啊?”花铃一边抱怨一边拖起他回屋,“倒霉兮兮的……”。她并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搞定了清瘦无比的墨白。现在回想起身轻如燕的他来,花铃还觉得有一丝丝忌妒。
“唉,死墨白,上哪儿去了?我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有……”花铃就这样思绪乱飞着向西行了数十日,方才到达乔戈里峰。
乔戈里峰顶。
昆仑之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城共分为四座。北曰玄武,城墙城瓦皆为黑色;东曰青龙,城墙城瓦皆为青色;南曰朱雀,城墙城瓦皆为赤色;西曰白虎,城墙城瓦皆为灰白。四城围落。城中心有座分上下层、共高二十四丈的帝龙台。帝龙台底层高一十四丈,径直一十二丈。众豪杰便在此一层一较高下。底层中心内凸的一层,高十丈,径直亦是十丈。内层的台壁浮雕着九龙戏珠。台顶平地上阳刻二十八星宿。台正中置白玉龙椅一把。阳光下,玉椅光辉万千,莹润无比。
此刻,玉椅上正端坐着一位手执金扇,身着水蓝缎袍的青年。他的嘴角略微勾起邪魅的弧度,似笑又非笑。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每一张脸,然后一抖长袍缓缓起身,走至台沿,俯瞰着帝龙台下密集的人群。金扇青年敞开的外袍在猎猎风中张扬狂舞,像羽翼,像云帆。他仿佛也将架风而去。众人抬头仰望,继而,齐刷刷行单膝跪拜礼:“参见盟主!盟主万岁!”
他轻轻一抬手,众人得令起身。金扇青年高傲地展望着漫无边际的云气,沉下声:“依照往年,现在该是给为逐鹿群雄的时候。但是,今年……紫岩。”
“是。”他身边一位紫衣裹身的奉剑男侍有力地一点头。紫岩手似未动,剑光却已破空而耀,挟着一丝寒风卷起漫天枯叶。“倏”地一道白光直射入盟主宝座的右扶手尖孔内。“轰隆——”一声,脚下一阵轻颤。盟主宝座的旁边宛如凭空多出了个盖着红色幔布的庞然大物。
花铃见此激动不已。这就是当初藏在她房间底下的东西。如今被封印之物就要彰显于世人啦!金扇青年用眼角瞥了瞥铁笼,不紧不慢地说道:“告诉各位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拜火教已经开始对中原武林采取行动了……”
台下一阵骚动。
金扇青年的脸顿时阴沉的像暴风雨的前夜。他锋利嗜杀的目光凌厉地刮过众人的脸。所有的人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刺骨的凉。大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金扇青年的嘴角随即又有了上扬的曲线:“不过呢,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等着我们……”说着,他向身边的紫岩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