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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守候着有你的日子

夕颜从床上坐起来,蹙着细长的眉,手指紧紧抓着毯子。

现在,已经孑然一身,不管是疼爱她的爸爸,还是已经没有任何印象的照片中眼神温柔的母亲,甚至是到现在还深深恨着她们母女的程思枫,都已经离她很远。

回想着爸爸临终时,单独把她叫到床前说的最后那一句话:“小颜,我心中最牵挂的,始终是你的母亲。”

当时她并不明白父亲指的是她的生母江绾妤,还以为是程思枫,当然,那个时候,她也万万不会想到,程思枫并不是她的生母。

现在想想,程思枫确实是最可悲的人。

虽然父亲在她面前从未提过她的生母,让夕颜自己一直以为程思枫就是她的母亲,但是,在父亲心中,绾妤这个名字一直是他深埋在心中的吧,所以才把她的照片细心地收藏在书的包装纸中,所以在弥留之际还深深地牵挂着已经去世很多年的母亲。

也许程思枫说的没错吧,父亲从未爱过她,对她只有感激和责任,虽然她一直在等着他,希望他有一天能回头,能够看到一直在他身后默默等待着的她,哪怕一次都好。但是,一次都没有。

这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更何况,她那样深爱着父亲。

这样想来,母亲却是最幸福的人了,她一定是很美好的女子吧,所以才能让父亲爱她一辈子,不管是活着的她还是死去的她,始终是他唯一的爱。

可惜自己却对母亲一丝印象也没有了,也再不能见到她。

夕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而柔软的细长手指,对苏绣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一双手,应该就是母亲赐予她的最好的礼物了吧。

忽而一束光从外间透过玻璃窗射进来,从夕颜的脸上一晃而过,夕颜来到窗前,发现一辆黑色的车子正在别墅门口转弯,刚才的光亮,正是车灯的光。

已经是深夜了,谁在那里?何况这里如此僻静。夕颜忽而想起,这车她是见过的,有一次半夜起床,也曾在阳台上看到这么一辆黑色的轿车,寂静无声的停在门口,车内亮着灯,昏黄的光,隔得太远,也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会是他吗?

他也有一辆那样的黑色车子。

原来他也会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吗?原来他也像她偷看他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窗户透出来的灯光吗?

仿佛一股细细的热流淙淙地从心间流淌出来,迅速地传至四肢百骸,睡莲的清淡香气从外飘至房内,仿佛心间有什么盒子的机关轻轻地打开了,轻微地声音在身体内响起,溢出甜蜜和酸涩的味道。

夕颜呆呆站在窗前,那车早就离开她的视线了,她却还是看着那个方向,一直看着,目不转睛的,一直到眼睛酸涩也不敢眨眼睛,只怕滚下泪来。

东京的夜晚依旧光华璀璨,逼得天上的星星也失去了光彩,蓝丝绒般的夜幕延伸至看不到的地方,在这样的夜晚,又有多少人,因为什么样的心事,甜蜜或者苦涩,使得他们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呢?

“前辈,今天杀青戏,你真的不用去吗?不太好吧?”

看着在酒店房间的镜子面前整理着衣服的夕颜,怨言忍不住出声问道。

“嗯,杀青戏肯定会有很多记者的,而且又在日本,所以还是算了。”夕颜看着自己的白色衬衣加绿色长裙的装扮,思索着还要不要乔装一下。

“你和沈彻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媛妍观察着她的表情猜测着。

“没有啊。”终于理好了头发,夕颜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那你就准备这样去奈良?”媛妍诧异地看着夕颜的装扮。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了,你现在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啊。”

“不会的,我又不是演员。”

“那是你以为。”媛妍把她按在梳妆台前,动手解开夕颜的长发。

“你要怎么做?”

“放心好了。”媛妍熟练地编起她的长发。

片刻之后——

“你确定这样没有装嫩的嫌疑吗?”看着镜子里被媛妍改造之后的自己,夕颜不确定地出声问道。

头发被媛妍松松地绑了两个麻花辫,刘海整齐安分地附在额头上,白色上衣加上绿色裙子,怎么看都像是马上要去上学的高中生。

“不是装嫩,是真的看上去好像高中生呢!”媛妍由衷地说道。

“再戴上这个。”媛妍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大大的渔夫帽,戴在夕颜的头上,这样一看,她的半个脸都要被遮住了。

“那,我走了。”夕颜打完招呼,在夏天的阳光中出了门。

从东京到奈良约摸有六个小时的车程,要先坐新干线到京都之后再转车到奈良,路边的风景一直在变,从高楼林立到古色古香的建筑,最后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仿佛绿色的麦浪,风一吹拂,就如绿色的波浪一波一波扑面而来,蓝色的天空中缓缓漂浮着的白色的棉花糖般的云朵,纯净地仿佛不含一丝杂质。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指间倾泻而出的钢琴曲,干净的声音,简单却动人的曲调,有一种宁静的平和。

看着不远处座位上翩然入梦的女人,他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走近。

她今天的装扮倒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模样,大大的渔夫帽下,却藏着极其精致的睡脸。

约摸是因为睡得熟了,她的脸泛出了微微的红色,没有防备的模样显得有些稚气,在阳光下显得如蜜桃般诱人。

他不得不承认,时光老人似乎对她特别优待,不忍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样的她看起来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岁月从她身边悠悠流淌而过,她却始终如一,仿佛她身上不曾加诸过任何沉重的过往。

在午后寂静的车厢里,他轻轻的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那绚丽的冰凉,轻轻地系在她洁白纤细的脚踝。

“嗒”的一声,细微地几乎听不见,那银色的足链便牢牢地系在她的脚踝,再也找不到开口,再也退不下来。

他满意的站了起来,端详了一阵,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怕吵醒那熟睡的人儿,脚步越发轻了。

“尊敬的乘客,奈良到了。请需要下车的——”在这样的温柔声音中,夕颜终于醒来,看着窗外仿佛回到唐朝时期的建筑,她猛然明白,奈良,已经到了。

她赶紧理了理衣服,按着渔夫帽下了车。

然而,却有叮铃铃的清脆声音传来,脚踝上也有异样的感觉,她低头一看,右脚的脚踝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链子上镶有七颗七彩的钻石,在奈良午后的阳光下发出绚丽的光芒,每一颗钻石下方也都有一个小小的银铃铛,只要脚踝轻轻一动,便有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要一起玩吗?”夕颜还在愣愣地看着脚踝上凭空出现的足链,身后却传来笑盈盈的声音。

“啊。”她转过身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涌上万语千言,却堵在喉咙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单调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见到我这样开心吗?都傻了。”沈彻带着笑意,说话间已经走到夕颜身边。

“今天不是有杀青戏要拍吗?”虽然拼命想要抑制住就要喷薄而出的喜悦,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了。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在自己身边,离得那样的近,周围是奈良的风景,他和平时一样,不过是最普通的衣着,白色的T恤牛仔裤而已。

但是,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那么真实。从东京到奈良,却什么都没告诉她,一次又一次的,给她惊喜和温暖,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不管是奈良还是充满危险的“鬼瘴”,他都陪在她身边,不动声色,不曾离开。

“因为你要来,我怎么能不来呢?”他扬起脸,“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夕颜安静地听着,心中的情绪却是早已翻江倒海。

上次也是,本来几年前就该来奈良的,也是因为他没来成,这次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他还能陪在身边。

夕颜晕乎乎地想着,忽而反应过来:“这个足链,是你系上的吧?”

闻言,沈彻笑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这足链上有七枚钻石,你知道吗,七在韩国是很吉祥的数字,而日本不是也有掌管幸福的七福神吗,我希望能拴住你,把幸福留在我的身边。”

他的浅浅笑容浮现在脸庞,向日葵般温暖明亮。

“但是,为什么要有铃铛啊?”夕颜晃晃右脚,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样我就能第一个知道是你来了啊。”他心情似乎很好,眼睛笑得变成一泓弯月,泛着盈盈的波光。

“我是你家养的狗吗?”夕颜登时不服气的反驳,蹲下身去想要解开。

“不要徒劳了,你弄不下来的。”沈彻收敛了笑意。

是呢,好生奇怪,明明是条链子,却连个开口都没有。

“呐,你告诉我怎么弄下来吧?”夕颜跟在沈彻身后小声絮叨着,“好丢人呢,叮当作响的,好像宠物呢。”

说是这样说了,她那掩饰不住的笑意却早就弥漫到眼角眉梢了。

沈彻则丝毫不以她的话所动,仍旧自顾自的走着。

夕颜也只得跟在他身后。

手边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湿热,转头一看,一只小鹿正伸出自己小小的舌头舔着她的手背。

“好可爱!”满腔的爱意登时喷发了出来,夕颜立即伸出手不迭地抚摸着小鹿光滑柔软的皮毛。

“呐,你说,这鹿仙贝好吃吗?”看着小鹿们抢着把头凑近自己的手,吃鹿仙贝吃得正香,夕颜疑惑地问着身边的沈彻。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吃过,你想知道,问鹿好了。”沈彻白了她一眼。

“那,我也来吃一块好了。”夕颜拿起一片鹿仙贝。

“你真的要吃吗?很奇怪哎。我也喂过几次鹿仙贝给它们吃,但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去吃。”沈彻的话音还没有落,夕颜已经咬了一块鹿仙贝。

“你也吃一点嘛。香香脆脆的。”夕颜扳了一块放进沈彻的嘴里。

两人嘎嘎嘣嘣地嚼着,都没有说话,周围是一群等着吃食的焦急的鹿们。

良久,夕颜终于笑出声来。

“我们真像傻瓜一样呢,明明是鹿吃的鹿仙贝,我们也吃了。”

“是,像傻瓜一样呢,”沈彻看向夕颜,“但是,因为是和你一起,即使做着这么傻的事情,我也这样开心。”

夕颜再一次愣住了。

他却微微一笑,把手中剩下的鹿仙贝撒在地上,一群鹿蜂拥而来,争着抢着去吃那些鹿仙贝,他拍了拍手,慢慢走到前面去了。

四周是一片寂静,连车子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偶尔的鹿鸣声,在空旷的地方显得更为静谧,夕颜仿佛都能听见昆虫扇动着翅膀的细小的声音。

渐渐的,暮色西沉,太阳像个火红色的巨大光盘费力的一点点向下沉,收拢着光线。

沈彻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转身,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请你,留在我身边吧,”他顿了顿,“让我们像每一对普通的情侣那样恋爱,然后结婚,还有,生活在一起。”

夕阳把最后的余晖都留在他身上了,他全身都像发着光,他的每一根发梢都在发着细小却璀璨的光,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下,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起来。

夕颜想要揉揉眼睛再看看他,只是想要清楚地看看他而已,却动也动不了。不知道是因为光使她看不清楚,还是因为她的眼中早就蓄满了泪水。

然而,那一句话,却一直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固执地不肯停歇。

“请你,留在我身边吧。”

再也听不见了,除了这一句,什么声音都再也听不见了。

只是,为什么要流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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