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府在前海西街,大门为五间,正殿为七间,后殿五间,寝宫两重,各五间。正殿脊安吻兽、压脊,其余楼房旁庑均用筒瓦覆盖,一眼望去,大气庄严。寝宫两重共分三路,中路是一个由十进院组成的功能齐全的大套院,东部是一个占地十多亩带荷花池的大园子,池心有水座三间,名“诗画肪”。花园西路最前面有一段城墙式的围墙,墙上辟券洞,额书“榆关”。墙两端接青石假山,榆关内有“秋水山房”、“妙香亭”和“益智斋”等建筑,弘昼的日常作息皆在这几处。
王府虽大,因是新开的府,下人却不多,都是昔日跟着五阿哥在宫里服侍的贴身内侍,库房、外书房和一应迎来送往事务,就有二十来个丫头婆子和杂役也是各府王爷相赠,一律只在二门外打杂,负责洒扫、上夜、喂马等杂物。因此到了夜间,诺大的王府却人影稀疏。
弘昼和刘安二人等着二更的梆子一过,立刻起身,匆匆往外走。刘安跟在弘昼身后,小声求恳着:“爷,今儿就别去了吧!您夜夜这样去探人家小姐的香闺,今儿已经第六晚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万一不小心让别人发现了,传扬出去让人家小姐怎么做人呐……”
“闭嘴!”弘昼边匆匆往外走,边喝斥道:“要么你就闭嘴跟着爷去,要么你就卷包滚蛋!”弘昼心情极其不好,一连五晚蹲守在忠毅侯府,却根本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自和睿礼闹翻了之后,心高气傲的弘昼决定不再求人,转而带着刘安一夜一夜地潜伏在忠毅侯府,乌雅家几位小姐的院子更是被他踏了个遍,连因病未去西山的十小姐的院子都去过了。看到还在奶娘怀里的十小姐,弘昼的脸色真是精彩万分。刘安明知时机不对,极力忍住,但还是憋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现在看弘昼耐心用尽,刘安小声在后头嘀咕:“都找了这么多天了也没有着落,说不定根本没这么个人……爷那天起早了,一时眼花也说不定……保不齐就是没有缘分,保不齐根本不是睿爷家的人……”
弘昼不耐烦的听着他唠叨,也不打断他,两人翻墙出了府,八卫早已在墙外等候。弘昼和刘安上了马车,骅骝驾了车潜入夜色中。八卫出身军中,个个都是驾车的好手,一架双马并行的马车居然行动起来只闻浅浅的马蹄声。
刘安坐定,抬头却看见弘昼目光灼灼的眼睛,顿时吓了一大跳:“爷,您这是——”
弘昼挥手止住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刘安吓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刚才他唠唠叨叨抱怨了许多,现在哪里想得起来。再说就是想起来了又如何敢说。他避重就轻地说:“爷,奴才方才想,咱们找了这几日都不见人,许是那位小姐不是睿爷家的人?”
弘昼若有所动,刘安放下一半的心,果然赌对了,他越想越兴奋:“爷,忠毅侯府的太福晋除了生有侯爷外,还有一女,嫁在镶黄旗副都统伍什图大人家里,哦,对了,对了,就是伍什图大人的福晋,她也生有一女……”
弘昼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如何不知伍什图生有一女,只是没想到伍什图与忠毅侯府还有这样的联系。想到这,他立即掀开车帘吩咐道:“掉头,去宝钞胡同!”
刘安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在忠毅侯府混了这几日,好歹已经熟悉地形了,这又要换新地方,还不知道是吉是凶呢。一行数人就这样匆匆潜入了宝钞胡同附近,因副都统府外的一侧有条小巷子,骅骝就将马车停入了巷内,转身对着车门恭声道:“爷,到了。”
车上的厚绸布门帘被一只修长劲瘦的手一把掀开,随即弘昼弯腰走了出来。此时二更三点的梆子已经瞧过,灯火俱暗,寻常人家早已安歇就寝,想来伍什图府也不例外。八卫分出去两卫去四周查看地形,另有两卫入府,其余四卫担任警戒。
刘安叹口气,要是皇上知道他赐下的赫赫有名的八卫被五阿哥拿来做这种偷香窃玉的勾当,不知道会不会肺都要气炸了。五爷做事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说白了就是不着调,没想到在婚姻大事上也是如此。摊上了这样的主子,除了自叹命苦还能干什么呢?刘安很认命。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先前入府的两卫在围墙后朝刘安做了个手势,刘安马上低声道:“爷,可以进去了。”
刘安随即眼前一花,再仔细看时,弘昼已不见了踪影,他连忙也手脚并用爬墙过去,末了还靠着两卫在里面拉了他一把,才算安全落地,落下时却掉落了一片墙泥,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刘安再抬眼,发现弘昼正恶狠狠地瞪着他:“谁让你进来了?”
刘安忙解释:“娘娘说了,让我一步不离爷左右……”话音未落,弘昼已经拔步走人,余下两卫眼里尽是嘲弄之意。刘安素来和八卫交好,见两人鄙视他也不在意,跟在弘昼后面,过了垂花门,就进了后花园。
伍什图府的花园子不大,却胜在精巧,此时正值夏季,缠枝藤萝花盛开,满园皆是深深浅浅的紫色,淡香袭人。虽是进了内院,刘安眼睛却不停地往四处打量,见内院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上夜的婆子也不知去向,正要出声问,却见园子里太湖石假山旁,一个粗胖的婆子正双眼紧闭,歪倒在石凳上,灯笼却端端正正地挂在了假山旁的树枝上,知道这是两卫干的好事,刘安也不多言语,只回头瞪了两卫一眼,继续往前走。
走到花园深处,“萃锦院”三字赫然映入眼帘,刘安心头一震,知道这恐怕就是伍什图大人千金所住的地方了,回身看两卫已不见踪影,知他们是隐在四周,马上小声道:“爷,还是不要靠得太近吧。”
刘安还有话却没有说出来,此事事关吴扎库氏小姐的名节,如若有个闪失,传扬出去,伍什图大人也不是吃素的,五阿哥不一定有事,自己却别想活命了。
弘昼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怕什么?一切有爷做主,怪不到你头上。出了事,有爷顶着,砍不了你的头!”
刘安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随弘昼走到萃锦院前,借着树荫的遮蔽,弘昼目光灼灼地盯着大门。奈何里面人影晃动,仿佛在说笑,但就是没有人出来。
弘昼等了一刻不耐烦了,给刘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前几天的把戏,去墙角处制造些动静,引得人出来。刘安磨磨蹭蹭地走着,弘昼踹了他一脚,他才麻利地钻到墙根下,偷偷地砸东西。
果然,只砸了两下,大门就开了,一个穿着湖绿衫子的丫鬟模样的人出来看动静,马上一枚小石子如疾风一般敲到了她的环跳穴上,她当即惊叫一声软倒在地,叫声惊动了众人,于是“哗啦”一声,大门洞开,又有几人相继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一素衣少女,月牙色的衣衫越发衬托着肌肤如玉,精致的面容难掩气质高华,一双清眸透澈干净,仿佛扫尽世间尘土。弘昼一见,立时如五雷轰顶,一时又惊又喜:“是她!是她!就是她!”几乎要惊呼出声。
刘安鸡鸣狗盗毕,早已轻车熟路摸到了弘昼身后,朦胧中只见这少女仿佛有知觉般扫视了四周,当机立断,马上一把捂住他的嘴往旁边一拉,两人隐在山石后面。
刘安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是否已露了踪迹。正好隐在内院的两卫见势不妙,已经立即在不远处表演了野猫逃窜的戏码,双方配合默契,见少女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刘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海兰珍环视四周,虽有轻微的不安感,但仔细一听并未有任何异样,于是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叫人扶起先前摔倒的梦泉,检视了一番,见只是扭了脚,便吩咐岚溪禀了周嬷嬷去拿几丸伤药来,等天亮了再去请跌打大夫。等岚溪要走时,又对她小声地耳语几句,然后一行人又进房去了。
此时弘昼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懵了一会儿之后才想到,自己怕是办了件天大的错事,顿时心里冰凉,如六月天浇了一桶雪水,心里又急又气。
刘安见他脸色不对,又看萃锦院人影攒动,知道此时正是离开的好时机,马上回头要对两卫打手势,示意他们上前来将弘昼拖走,却不料腰间一麻,立刻如僵木动弹不得,他知道中了暗算,马上瞪向弘昼,却见弘昼对他愤恨的神色视而不见,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道不好,五爷这是要惹事了。
正在刘安与主子斗气间,萃锦院的门很快又开了,只见海兰珍竟然一步步朝着他们隐身的方向走来。刘安吓得半死,想逃跑却又动弹不得,不由得在心里把弘昼骂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