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枝默然无声,服侍张宁馨十几年,她自是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开口说话,不然触霉头的便是自己。
张宁馨在发过最初的怒火后,人也跟着静了下来。
暮色渐起,凤枝犹豫着要不要去点灯,在看到张宁馨低眉垂眼的半响无语时,抬起的步子又悄悄的缩了回来。
“去点头。”
凤枝连忙上前,寻了蜡烛点起。
灯光下,便看到张宁馨娇好的容貌有着些许的扭曲,虽是低眉垂眸,但抿得紧紧的唇和蹙成一团的眉头,都让人知道,她此刻心情一定极度不好。
凤枝乖巧的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半响,张宁馨开口,冷冷的说道:“你将张玮和苏夕蓉在青莲寺偷情的消息让府里的婆子散出去。”
“是,奶奶。”凤枝虽应了,心里虽有疑惑,可终究不敢多问。想了想,轻声道:“奶奶,苏家的娉礼,您打算什么时候要回来。”
“还不到时候。”张宁馨淡淡的道:“先让苏慕云舒服几天吧。”略为一顿,又道:“找到麻三后,立刻将他除掉。”
凤枝再次应了声“是。”
到了这时,张宁馨才摆了摆手,轻声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凤枝屏声凝气的退了出去。
张宁馨便依着身后大靠枕,缓缓的闭了眼,往后躺了下去。
耳边隐隐约约有声音响起,但那声音绝不是她这个院子的,似是隔壁院子里的笑声。张宁馨垂于身侧的手便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一墙之隔,住的是姨娘所出的二少爷周子海,二奶奶,黄氏腹部已经略略隆起。大太太余氏嘴里没说,可每每在她和黄氏同时在场时,目光总会锐利的扫向她平坦的腹部,像是要看出朵花来一样。不仅如此,大奶奶刘氏还时不时夹枪带棒的讥几句。好几次,她忍不住便要翻脸时,看到余氏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得不又生生的压了那口恶气。
成亲都快四个月,她这肚子,为什么就总不见动静?张宁馨探手抚上平平的小腹,一时间恨怒交加,不由便用力捶了几下。一时手劲控制不好,痛得她“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门外侍候着的金枝连忙探了头进来,“奶奶?”
“我没事,三少爷回来了没?”
“还没有。”金枝轻声道:“宝琴已经去门房看着了。”
张宁馨淡淡的应了一声,忖道:不知道周子元最近在忙些什么,时常天不亮就出去,很晚了才了回来。想着寻了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
耳边便响起金枝的声音,“奶奶,三少爷回来了。”
张宁馨便喊了丫鬟进来侍候她梳洗,待她整理妥当,周子元果然踩着一地朦朦胧胧的夜色走了进来。
“回来了。”张宁馨笑着迎上前,自丫鬟手里接了帕子,亲自侍候周子元洗漱。
周子元将擦过手的帕子放到张宁馨手里,使了个眼色给张宁馨,起身走到内室。张宁馨微怔,但很快便跟了进去,一边侍候着周子元换衣裳,一边轻声道:“有什么事吗?”
“我适才回来的时候,听下人说,青莲寺闹山匪,惊了英国公府和安城群主府上的小姐,又听说,你二弟在青莲寺惹了祸,得罪了沂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张宁馨眉头微挑,心道,消息怎么就传得这么快?脸上却是淡淡一笑道:“爷您这话问得可好生奇怪,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不是您跟我说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周子元一顿,续而笑道:“可不是,这样吧,你使个下人回去打听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我等会就让凤枝回候府一趟。”
周子元点了点头,张宁馨便道:“还没去见过母亲吧?正巧我要去向母亲请安,一起去吧。”
周子元应了声好,两人一起朝余氏的屋子走去。
院子里响起一片喧哗声,其间隐有男子的低喝以及女子尖利的叫喊。
苏慕云扬头看了看,对屋里侍候的樱桃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樱桃应声出了门。
“二少爷,你听谁乱嚼舌头根子,你信不过三小姐,便连姨娘的话你也不信吗?”杨姨娘痛心的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长出一截的二少爷,苏文远。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可是这个儿子却生生被钱氏养得不认她这个亲生娘亲,凡事以钱氏马首是瞻。“二少爷,三小姐便不是什么贞节烈妇,但也绝不像你嘴里说的那样寡廉鲜耻,你莫要被外面的那些流言骗了。”
苏文远默了一默,他眸色哀痛的看着脸色灰败的杨姨娘,又瞥眼看向一侧紧抿了唇,目露怒火的苏夕蓉。若不是他今天约了同窗在同春楼吃酒,亲耳听见,他是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姨娘,我看从明天起你和三妹妹还是去给母亲晨昏定省吧,不要坏了规矩。以后三妹妹是要嫁人的,上有公公婆婆要侍候,下有小姑妯娌要相处,现在不好好学,将来让人看着笑话。”
杨姨娘一口气憋在胸头,上不去下不来,差一点便将她憋晕了。好不容易透出那口气,却是眼眶一红,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站在那颤着唇,满目哀怨的瞪了苏文远。
苏夕蓉却是不同,她“嗷”的一声,便冲到了苏文远面前,“苏文远,你到底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你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三小姐,”杨姨娘一把上前拉住了苏夕蓉,饶是如此,在看到苏文远惨白的脸色,以及眼里浓浓的失望时,她还是知道迟了。“二少爷,三小姐她是前两日受了惊吓,才会口不择言,你说得对,姨娘明天开始就去太太面前立规矩……”
“姨娘,”苏夕蓉甩不开杨姨娘的手,只急得拼了命的跺脚,忿忿的道:“我不去,我不要去……”
苏文远定定的看着眼前二人,他忽然有种想法,那些流言怕并不是流言。眼前豁然浮现,父亲的阴郁,母亲的欲言又止,酒楼中那些不堪入耳的嘲笑与讥讽……苏文远白了脸,一步一步的朝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