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做梦都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局面!
在全国一片讨袁护国的声浪中,那些平日间摇唇鼓舌拥袁称帝的权贵们眼见大势不妙,尽都当起缩头乌龟来。太子袁克定昔日的威风全然消失。此前他一直在令人暗中伪造《顺天时报》迷惑父亲,而袁世凯对报上登载的花花绿绿的拥戴帝制的假消息也深信不疑。如今真相败露,袁大公子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更令袁世凯难以置信的是,他多年培植起来的一向能征善战的北洋军面对护国军的进攻竟然都变成了豆腐渣!
袁世凯大梦方醒——这步棋走错了!
3月23日,袁世凯不得已宣布取消帝制,恢复共和。自元旦登基至此,做了八十三天的皇帝梦彻底破灭。
宛平监狱里仍如往常一样平静,每天从报上看到的消息也没能让尹昌衡特别地兴奋。监狱长杨进忠变得比以往通情达理起来,居然同意了尹昌衡的要求,延长了黄亦吾每天下午陪伴的时间,甚至许可他晚上在此喝酒。
这天突然报载袁世凯大病不起,洋医生正日夜抢救。良玉楼估计尹昌衡看到这消息会格外高兴,特地带来了好酒好菜。谁知昌衡和黄先生都喝得很节制,兴头也不大高。
“怎么的,还高兴不起来呀?”良玉楼问。
尹昌衡转眼看着黄亦吾,笑了笑:“等几天再喝吧,一醉方休。”
果然没几天,袁世凯死了。
听良玉楼说,北京城内大街小巷鞭炮放得震天响,老百姓在送瘟神哩!尹昌衡便要与黄亦吾醉酒,还特地将监狱长邀了来。杨进忠酒量不大,没喝几杯便晕乎乎起来,嘟囔着说了一句老实话:“恭喜尹都督,这班房你……你也坐到头了。”
又过了十来天,杨进忠兴冲冲跑来向尹昌衡报喜,并忙着帮他收拾东西,说马上有人来接都督出去。良玉楼高高兴兴忙着,刚收拾妥当,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杨进忠领着一位军人走了进来。
那军人唰地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警卫军营长吴七奉黎大总统和段总理之命,前来迎接尹将军出狱!”
尹昌衡一看果然是吴七,道:“哟,吴七你升官了!”
吴七搔着脑袋笑道:“嘻嘻,尹都督,冤屈你了。”说着,招呼狱警将收拾好的东西搬了出去。
尹昌衡特地去向黄亦吾告别,说道:“黄先生,我先走一步,我们后会有期。”黄亦吾点头笑笑。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载着尹昌衡和良玉楼驶离宛平城,没多久,就开进了北京城区。一路上,尹昌衡闭目养神,直至汽车停下,吴七开了车门请都督下车,才睁开眼来。尹昌衡不觉一怔,他们又回到怡居宅院来了。
陈二腿和姜八碗笑容可掬地在门口迎着,另有八个警卫兵一字儿站在大门两边,行着军礼,甚是威风。
吴七道:“段总理吩咐,请尹都督仍住这里。宅院已经重新布置妥当,请都督过目。”
尹昌衡与良玉楼走进宅院,就见院墙、门窗都已重新漆过,庭院里放置了许多花草盆景,尤为显眼的是,堂屋里添置了一部电话。前院马房里圈着三匹高头大马,马车也是新置的。吴七说,陈二腿担任尹将军的警卫,厨下的事仍由姜八碗干,都是熟人,尹将军完全可以放心。
安置停当,尹昌衡在书房里坐下,脸色阴沉着,默然无语。
良玉楼问:“怎么了?”
尹昌衡道:“没啥。”
就听电话响了起来。吴七在接,随即报告说,是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打来的。
尹昌衡并不认识徐树铮。他拿起话筒,那边甚是热情:“啊呀硕权兄,没能亲自来接,实在抱歉得很!晚上我在六国饭店设宴,为你压惊,硕权兄一定赏脸哟!”
尹昌衡道:“坐了两年多的牢,早习惯了,还有啥惊可压的?”
徐树铮道:“啊啊硕权兄,为你接风接风。如何?”
尹昌衡道:“秘书长,就免了吧,我正病着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那就改期好了。
尹昌衡放下电话,姜八碗来说专为都督做了药膳蹄花肚条汤,补补身子。
尹昌衡却说没胃口,良玉楼便说等一会儿再吃。姜八碗就要出去,尹昌衡唤住了他:“去把陈二腿叫来。”
陈二腿很快来了。尹昌衡吩咐道:“你马上到四川会馆去见戴夫人,就说我已回到怡居宅院来了。”
陈二腿不敢怠慢,雇了辆黄包车匆匆而去。很快即到会馆,他走了进去,没想迎面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张得奎!
陈二腿叫道:“哎哟,是得奎兄呀!”
张得奎笑道:“哟,陈二腿,你莫不是来抓我的?我可是你们通缉的人犯啊!”
陈二腿笑起来:“我抓你干啥!尹都督都出来了,刚住进了怡居宅院,我是奉命来给戴夫人报信的。如果马兄也在,我看你二位也该过去侍候尹都督了。”
张得奎大喜,忙领陈二腿去见戴夫人。适逢马忠从外回来,听说都督已经出狱,高兴万分,忙着与张得奎收拾好行囊,一道前往怡居宅院。
没想到这么快张得奎就从四川赶了来,尹昌衡即刻兴奋起来。良玉楼赶紧让姜八碗张罗酒菜,说今晚都督高兴,要与马忠、张得奎喝个痛快。酒席间,张得奎就将他来京的经过细细说了。
原来蔡锷率护国讨袁军进攻四川,陈宧见大势已去,慌忙通电四川独立反袁。众所周知陈宧是袁世凯特别器重的人物,正因为此,袁世凯于关键时刻派他到四川做了封疆大臣。岂料生死关头他竟然落井下石,袁世凯看了电报怎能不气,竟惨然地大叫一声,活生生气死了。蔡锷被继任总统黎元洪和国务总理段祺瑞委任为四川都督并兼省长,到任没几天即到尹府去拜见尹昌衡的父亲母亲。蔡锷说硕权的灾难也已到头,一家人自然十分高兴。送走蔡锷,尹母便唤过张得奎来,要他打点行装即刻起程赶赴北京,说昌衡身边马忠和得奎两个兄弟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张得奎又拿出几张照片来。尹昌衡和良玉楼争相看了,高兴得不得了。玉楼笑道:“看来母亲和颜机姐姐精神好多了。这位老人一定是父亲了,他老人家身体还真硬朗哩!”
尹昌衡说,都是乡下人出身,劳动惯了的,身体自然壮实。良玉楼看着儿子的照片开心地大笑起来,说:“桓儿好乖好乖,鼻子长得像昌衡,眼睛长得像颜机姐姐……”
第二天,尹昌衡去拜见段祺瑞。段总理正埋头在一堆公文里,见尹昌衡到来,急忙起身相迎,拉在椅上坐了。
尹昌衡道:“恩公政务繁忙,昌衡实在不该来打扰。”
段祺瑞笑道:“你来了,再不得了的事也得搁一搁的。”
寒暄了一阵子,段祺瑞突然问:“你还急着回四川去吗?”
尹昌衡笑道:“离川两年多了,说不想回去看看那倒是假话。不过,人说大丈夫天下为家,再说段公待我恩重如山,昌衡应该唯恩公之命是从了。”
经过两年牢狱之灾,尹昌衡变得聪明起来。段祺瑞离任赴津前在宛平监室说过的那句话已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这也是他变得聪明起来的原因之一吧。
段祺瑞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两年你吃了不少苦,先休养些时日,对你的职位我会妥善安排的。我这个国务总理、陆军总长,还得倚重你硕权啊!”
回到怡居宅院,当天晚上黎元洪便登门拜访来了。迎进客厅坐定,就见黎总统长吁短叹,心中似有诸多不快。问其缘由,黎元洪笑了笑说:“我这个总统可真难当的了。袁项城任总统之时,呼风唤雨,令之一出,谁敢不从?我呢?……唉,算了算了,说这些话有啥意思!”
尹昌衡便猜出几分意思来。都说黎元洪敦实厚道,论心计权谋,自然不是段祺瑞的对手。段祺瑞何许人也?在袁大总统面前也敢论论劲儿的角色,如今虽没当上总统,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羽翼丰满得很哩!黎元洪虽然出任了国家元首,但有段祺瑞这尊神在北京供着,他还会有好受的?
尹昌衡不便多问,而黎元洪却又自己说了起来。他埋怨道:“其实本人也并不想将总统就做成袁项城那个样子,但总统毕竟是总统吧,总统说话算不了数,重大国事做不了主,还要我这个总统做甚?”
说到这里,黎元洪便又闭口不言了。尹昌衡则唤玉楼招呼姜八碗准备菜肴,要与黎总统喝几杯。黎元洪挡下了,说近日肠胃不好,不沾酒的。尹昌衡便依了他,却又找不到话说。二人沉默了片刻,黎元洪便说他已就硕权的安排向段祺瑞提了个方案,段却没表态,也许段有他自己的考虑。尹昌衡则表示一切听黎总统和段总理的。
末了,黎元洪又叹息起来:“硕权,别看袁项城死了,这民国仍不安宁啊!有的人早有操控时政、独揽天下之心。你刚从宛平出来,外面的情况还不甚了然,慢慢看吧。”
送走黎元洪,尹昌衡便细细地品味着他所说的那些话。看来,总统与总理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北京新政权内部一场殊死的争斗在暗中进行,不晓得哪天会来个总爆发。
又过了两天,良玉楼说要去看看小凤仙,尹昌衡便叫马忠套车送她到八大胡同云吉班去。到了那里一问,才晓得小凤仙早已结清了院里的一切,搬到北海丁香胡同去了。
马忠又驾车转道丁香胡同,找到那家小院。小凤仙正在院里洗衣,乍见良玉楼到来,先是一惊,继而紧紧抱住流起泪来。走进房间坐定,便见蔡锷的照片在梳妆台上放着。良玉楼问:“蔡将军有音信吗?”
小凤仙叹息道:“前不久收到过他的一封信,说是身体不怎么好,经常咽喉疼痛。我写过两封信去,都不见回音。”说着便拿出信来给良玉楼看。
良玉楼草草看了,字里行间充满对小凤仙的眷恋之情,却又说“但恨此生不能长相守”,玉楼便悟出话中的意思来。
小凤仙太爱蔡锷了,以至蔡锷起兵讨袁后,竟毅然离开云吉班,从此断绝勾栏生涯。良玉楼便想,要是蔡将军知道了这事,他会作何感想?
良玉楼打听嫣云的情况,小凤仙说嫣云死了,被冯四爷活活打死了。第二天良玉楼便到郊外乱坟岗找到了嫣云的坟茔,烧了香蜡纸钱,跪在坟前痛哭了好一阵。
又过了几天,尹昌衡突然对陈二腿说,他想买一处小些的宅子。陈二腿说有怡居宅院住着,哪还用另买宅院。尹昌衡说这怡居是公宅,他是不能长住的。他已决定将夫人和孩子接到北京来,没有私宅是不行的,但是大了又买不起,要陈二腿代为寻一处小些的宅院。陈二腿便答应了。
没过两天,陈二腿来说宅子寻到一处,在阜成门外,房价也还合适,尹昌衡当即叫马忠、张得奎套车去看。宅院比怡居小多了,但也够住,只是旧了些。尹昌衡说找人把门窗重新漆过,院墙粉刷粉刷,还不跟新的一样。良玉楼则说颜机姐姐是大家闺秀,住在这里是否寒碜了点?尹昌衡笑道,暂时住住吧,等今后有了钱,再买处大的。房主是个爽快人,尹昌衡交了两百大洋定金便把购房合约签了下来。
段祺瑞得知此事自然高兴,但仍给尹昌衡打了个电话去,说你在怡居住得好好的,急着买什么宅子呢?又说到任职的事,黎总统要你到总统府那边去,他没同意。他说他考虑再三,觉得在总统府任个顾问还是可以的,但主要任职要在他那里。陆军部有几个重要位置给你留着,干什么由你自己决定。
这些日子,见尹都督铁定要在北京长住了,陈二腿也就完全放下心来,都督走哪里不再派人跟着,反正有马忠和张得奎保护,他和警卫兵们也就乐得轻松自在。
这天,四川会馆小厮来说戴夫人病了。尹昌衡即叫套车,与玉楼赶往会馆去。来到会馆一看,戴夫人却好好的,说是来了两位显客。尹昌衡忙去见了,竟然是黄亦吾和王乾生。三人都很兴奋。黄亦吾说孙中山已经回国,现在上海,很想见尹昌衡一面。尹昌衡说,现在是离开北京的时候了。
第二天,尹昌衡打电话给段祺瑞询问任职的事,秘书长徐树铮说段总理到天津视察去了,要三四天才回来。尹昌衡暗自高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即派马忠去与黄亦吾联系策划潜离方案。
事也凑巧,当晚陈二腿来说老父病重要请两天假。尹昌衡准了,良玉楼又叫张得奎去买了些糕点瓜果来,要陈二腿给他父亲带去。陈二腿很是感激。
翌日早起,尹昌衡和良玉楼要去法源寺进香,临行给姜八碗交代,准备好中午的菜肴,他已请了袁二公子来聚聚的。随后,马忠、张得奎驾着马车载着尹昌衡和良玉楼从从容容离开怡居宅院,往法源寺方向晃了一圈,便直奔前门火车站而去。
段祺瑞在天津得知尹昌衡潜离北京已是当天晚上的事了。他接到吴七的电话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硕权这人,牛脾性难改呀!
三言两语话说后来事抚今叹昔著就传奇书(代后记)
尹昌衡是个悲剧性的人物,这部小说也是一部历史悲剧的演绎。其实,小说写到结尾并不是悲剧的结束。
尹昌衡乘黎元洪与段祺瑞府院争斗之机潜离了北京城,并未达到他所企望的目的。他和良玉楼乘火车南下到了汉阳,即被黎元洪命武汉督军王占元阻住,强行送回了北京。尹昌衡在《止园自记》中写到:“黎公曰,子虎也,不可以出柙。”让人费解的是,当初尹昌衡赴京过汉阳,时任副总统的黎元洪为尹昌衡北京之行颇为担心,特让金永炎对尹说,“君勇且刚,不慎祸且及”,怎么黎元洪一旦当了总统,又重施袁世凯之故伎了?这中间也有段祺瑞的因素。尹昌衡气不过,写了一首诗呈给黎元洪:“扬子江头一老妪,涕泗临风向天愬。道旁过者问何情,一子作仕幽燕去。……”这首长达六十余句的诗写了他在家乡的老母是如何地想念儿子,而他又是如何地想念自己的母亲,要效法古之仲由、墨子,回家尽孝。没料这首诗竟打动了黎元洪,觉得尹昌衡是个忠孝之人,并非是犯上的叛逆之徒,便给了盘缠放尹昌衡离开北京。
然而,尹昌衡又没走成。他到了上海,天下便大乱起来。其时,府院之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地步。黎元洪引狼入室,把辫帅张勋从安徽请到北京调停他与段祺瑞间的矛盾,没料张勋率领五千辫子军进了北京城,上演了一场扶持宣统帝复辟的闹剧。段祺瑞乘机攻入北京,打败了张勋,把黎元洪赶下台,冯国璋当上了代总统。至此,乱局却远未结束,各派势力为争权夺利而相互攻伐。在此情形下,尹昌衡可是真的想回乡看看老父老母及妻儿了。他溯江而上要回四川,没料到了宜昌,又被守将朱廷粲奉命阻拦,不得西行。尹昌衡一气之下,“辟草庐于九畹,耕钓自娱,虽武陵桃园不过也”,他在屈原故里九畹溪头当起隐士来。
此间,驻南京的代总统冯国璋召见了尹昌衡。当年尹昌衡从日本留学回国后,曾经在冯国璋手下任过幕僚,冯对尹昌衡颇为赏识。后尹昌衡西征平叛,冯国璋曾支持过他三千条德国造枪支和弹药。然而在尹昌衡的去留问题上,这个老北洋与袁世凯、段祺瑞和黎元洪一样,同样是不愿纵虎归山的。冯国璋在南京为尹昌衡购置了舍馆,将其困在了秦淮河畔。
###(代后记)三言两语话说后来事 今叹昔著就传奇书
尹昌衡生性刚直狂傲,不媚附权贵,这是他性格上最突出的地方,也是酿成他人生悲剧的内因所在。《止园自记》中有段话很耐人寻味:“孔子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我之谓也!”的确,尹昌衡身上就少了那么一点“学”,那些官场上的阿谀奉承,或是隐忍媚上的东西他是学不到的,也是不愿去学的。正因为此,悲剧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了。
呜呼哀哉,尹昌衡这位叱咤风云的神武将军,最终落得了个归隐的结局。
据尹昌衡的后人讲,尹昌衡彻底归隐应是孙中山先生辞世之后的事。时间进入二十年代,革命党人势力有所增强。尹昌衡曾于上海见过孙中山一面,曾向孙先生谏言建立革命军校,培养军事人才,并为孙先生谋划过建军校的方案。尹昌衡回川后,孙中山又曾电召其赴广州共谋军校之事。其时四川军阀混战,打得一塌糊涂,尹昌衡南行之路又被曾是他学生的四川王刘湘奉北京政府之命所阻。尹昌衡无奈,只得安命成都。后孙中山逝世,他彻底心灰意冷,加之身体方面的原因,无论何方人士请其出山,均坚辞不出,在地方做些善事,直至1953年病故于重庆。
良玉楼自嫁尹昌衡后,终生陪伴左右。世事多变,艰辛不辞,夫妻恩爱,情深意笃。1949年底,良玉楼随尹昌衡躲避战乱,在四川越西病逝。
很久以前,我便对这个题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苦于事务缠身,无暇顾及,直到2005年,时间充裕了,便决心提笔写写尹昌衡。就在这年清明时节,我约了另一作家朋友到尹昌衡的故乡彭州走走。在尹昌衡故居,竟碰巧遇上了尹昌衡的孙儿尹俊骅。
尹俊骅在尹昌衡的孙辈中排行老五,他是特地从杭州赶来为他的三叔尹宣晟迁坟的。听说我要写尹昌衡,便特别地热情,表示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说话算话,回杭州不久便将他所保存的他爷爷早在1918年由南京商务印书馆和上海中华书局印刷发行的著作给我复印了寄来,竟有十三种之多。
尹昌衡的孙辈都是些很有出息颇有建树的人物,我与他们有着较深的交往。他们对我讲了许多从他们的父辈那里听来的有关他们爷爷的故事,这对我深入研究尹昌衡以及创作小说无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我发觉尹昌衡的后人多多少少都继承了都督当年那种豪放、直率、较真的性格特点,尤其在老大尹俊龙身上表现得特别突出。尹俊龙现旅居澳大利亚,他是个文人,身上明显附着了他爷爷那种酒狂的气质。他太好酒了,与我数度彻夜长谈,往往都是拿着酒瓶,边往肚子里灌酒边滔滔不绝地挥洒他的记忆和高论。大姐尹俊熙曾要我劝俊龙少喝酒。我知道劝是劝不住的,酒狂便是酒狂,酒精的功能之一或许就是激发人的思维与谈兴。情之所至,我也就拿起酒瓶,与他对碰畅饮。关于尹昌衡的不少珍闻轶事,也是在与尹俊龙的这种彻夜痛饮中记录下来的。
对尹昌衡强烈的好奇心和作家的责任感不断激发着我的创作热情。艺术思维随着电脑键盘的敲击将湮没历史真相的尘土一层层拂去,让尹昌衡和良玉楼的艺术形象鲜活地跃然纸上。尹昌衡和良玉楼的故事本身就充满了浓烈的传奇色彩,我也便采用了传统的传奇的写法来创作这部长篇小说,并将它定名为《辛亥情事——传奇都督之生死情缘》。
2010年元月定稿于四川绵阳鸿越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