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这红地毯,往上走去。从一楼到二楼,竟整整隔了一百阶梯。在二楼的楼梯口,左右两边都有年轻貌美的女侍等候。他们见到江河的时候,并不开口询问什么,只是说了声,“公子请跟我来。”说完便在前方带路。她已经知道江河来的目的?不然又带他去哪里?这第二楼的装饰,比起第一楼来,更加奢华,更加富丽堂皇。
除了汉白玉石的地板,青铜盘龙柱,每一面墙壁上,还镶嵌着无数玛瑙,在夜明珠的光辉笼罩下,显得五彩斑斓,美不胜收。这二楼大约有二十间房屋,隔廊相望。走廊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摆放一个香火炉,炉中冒出的缕缕青烟很快便溃散在空气中,换化成醉人迷香。
随着女侍走过的每一间屋子都是铜门紧闭,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更没有门缝窗隙可让外人瞧见内里景象。在这里交易,实在是非常保密。
女侍终于在走廊尽头左边的房门前止步,替江河推开了铜门,然后便退后两步,站在一旁恭请江河入内。江河踏入房间,女侍将铜门拉回,然后离去。
这房间里,依然能闻到那缕缕清香,只是从房梁垂下重重帷幕,让人根本就看不到内里的景象。江河拨开帷幕,缓缓前进。
“公子,你来,是做哪一行的交易呢?”江河还未见人,便听到了这娇媚温柔之声,单听这声音便让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但,江河那一颗冷如寒冰的心,却没有半点波动。反而他的一手已经汇聚内力,似在防备。在他看来,越是让人放松警惕的地方,就越可能是陷阱。
“我来,是想买点消息。”江河终于答话,这时,他人已经到了最后一层帷幕前面。透过它,他已经能看清是谁在跟他谈话。
这个女人,绝对配得上她那美妙的声音,虽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帷幕,江河依然看清了她的美貌,白里透红的肌肤,明如皓月的清澈瞳孔,薄如柳叶的朱唇,还有她那柔顺青丝,更是不安分地从领口钻进她的衣襟里。
江河走到这里便停下了脚步,红颜祸水,离她们远点总是有益无害的。
红颜抿嘴一笑,说道:“公子,你不进来么?灵儿可是已经为你斟了上好的美酒,你不来,岂不可惜?”
人家已经相邀,就算明知前方是陷阱,江河亦会应邀而去。这是一种自信,亦是一种骄傲。他相信,自己就算落入别人早就不好的陷阱之中,别人也绝不能奈何不了他!
江河缓缓入座,不过他对酒并不感兴趣,是以这杯放在他面前的美酒虽香气逼人,可他却不打算喝下去。他冰冷的目光直向灵儿双眼逼去,饶是她已是入风尘多年,待人无数,依然被这少年看得极不自在。
“我来只为了交易,其他的一概免谈。”
风灵儿听他如此说,正好是给了她一个离开的理由。她亦不留恋,只是对江河说道:“公子稍等,你等的人很快就来。”言毕,风灵儿掀开帷幕,往外走去。
江河等了大约一分钟,铜门又一次开启。还未见人,便听到了咳嗽声。子龙客栈竟然找个带病的人来跟他交易?
“让公子久等了,真是对不住。”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嘴缓缓走到风灵儿之前的座位坐下,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眉目满含疲惫之色,但他的手,却极为修长,皮肉细嫩,就像一双女人的手。
“我来,只想打听一件事。”江河的目光直逼向病男的眼睛,既然是打听消息,自然就要确定这人说的话是否准确。而看着他的眼睛,便很容易看出这个人是否在撒谎。
“公子请讲,上官文人虽然不才,对江湖事却还是略知一二,如若答不出公子的问题,自当奉还公子在这里花的所有银两。”上官文人说话的时候,几次想要咳嗽,都被他强忍了下去。话一说完,他又用丝巾捂住了嘴。
“好,那我问你,你对十年前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了解多少?”江河这一问,自然是在试探上官文人的见识。以免他不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暴露了自己身份。
上官文人莞尔一笑,对江河说道:“公子,这样问,莫不是不信任在下的本领咯?十年前,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一共有四件,其一是发生在春分时节的朝贡被劫一案,当时先皇病重,一个叫做马韩的小国竟宣称炼出了仙药,可以生死肉骨,延长百岁的寿命,而他们想从秦朝借兵十万,平叛内乱,便以这仙药朝贡。仙药在大批高手的保护下,顺利进入秦朝国境,然而当晋献给皇帝的时候,仙药却早已不在,龙颜大怒之下,将所有护送仙药的人全数斩杀,更逼马韩国在一月之内,炼出新的仙药,否则便兵临城下,灭了马韩。然后仙药又岂是那样容易练就的,秦始皇竟真的出兵,将这个国家灭亡。其二,诸子百家意图谋反,组成联盟,结果走漏风声,招致秦始皇下令焚书坑儒。其三,西域各大门派各自派出精英来中原挑衅,四处滋生是非,遭遇焚书坑儒的诸子百家,根本无力对抗这些西域精英,最后还是诸子百家尽弃前嫌,拿出各派绝学,共同传授给一和武学奇才,扭转了一败涂地的局面。第四件,也是最令天下人震撼的事,堂堂明月山庄,竟在一夜之间被灭族。不知道公子要打听的是这四件中的哪一件?”
江河沉思道,这子龙客栈能发现到今天的地步,想必有其过人之处,他们的消息来源一定非常可靠。想到这里,江河终于开口答到:“我要打听的是,和明月山庄有仇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上官文人何其聪明,这一句话,无疑就是暗示着这个年轻人要替明月山庄报仇雪恨。莫非明月山庄还真有幸存者?上官文人表面依然不动声色,拿出朱砂笔和羊皮纸将名单一一列出。这文人的记忆力果然惊人,列名单之时,还一边向江河解说,这些人是何时与明月山庄结仇,现状如何等等。这份记忆力,江河亦只能说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而这一份名单,竟足足包含了竟一百多人!明月山庄在江湖中,竟有这么多仇人?上官文人将名单用一块丝绸包裹好,交给江河。江河接过去之后,直勾勾地盯着上官文人,上官文人被他看得心虚不已,问道:“敢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江河不答,右手释放出一股寒气,这寒气着实吓人,先是在他胸口结成寒冰,冰势迅速蔓延,向上直逼头颅,向下覆盖双腿。
“你,你要干什么?”上官文人恐惧无比,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他刚问完江河要干什么,他便再也不能开口了,因为冰已经彻底封住了他的口,接着便是他的整颗头颅。江河竟杀了他?为的,是让自己的身份保密吗?
江河没有再看上官文人一眼,掀开重重帷幕走出房间。
江河还未走出这子龙客栈的大门,便有人踏入了二楼走廊尽头左边的房间。这人是个奴仆,专门负责清洁工作的。掀开重重帷幕,他终于看见了早已成为冰雕的上官文人。第一时间,他只觉得疑惑,这里怎么会多出一座冰雕来,等他反应过来,这冰雕里是个死人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害怕。他搁下手中的清洁工具,往屋外奔去。这事,必须马上奉告负责这里安全的都尉大人唐三桥。为了子龙客栈的名声,这件事,自然不能声张,就算他们知道是江河做的,也不会在这时,去找江河的麻烦。
唐三桥闲来无事便在自己的房间里阅读兵法,所以这个奴仆直奔他的房间而来。他看到这房间亮着灯,心里稍安,只要通知了唐三桥,他便没有任何责任了。也许是心里着急,他下手敲门竟过于用力了。
“谁?”唐三桥厉声喝问道。语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从座位上弹射而起,落在门后。
“大人,小的有要事禀告。”奴仆有些呼吸不畅,不过口齿还算清楚。
“什么事?”唐三桥开了门,望着这卑微的奴仆。
奴仆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在二楼尽头房间的见闻简略一说。唐三桥不禁皱起了眉头,是谁竟然敢在子龙客栈杀人?
“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唯你是问,懂吗?”
奴仆忙不迭地点头,他在这里工作数年了,自然懂得规矩。
“好了,你先下去吧。”唐三桥回屋里穿了件外套,熄了灯往二楼赶去。
在路上,他便将思路理了一遍。子龙客栈藏龙卧虎,更有庞大靠山,应该没有人傻到和子龙客栈作对。那上官文人之死,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秘密而被灭口了。
唐三桥推开铜门,一进屋便将铜门反锁。然后直奔到冰雕面前,看了一番,心中暗自惊叹凶手的武功之高。他看得出,上官文人的穴道根本没被制住,可他却未来得及挣扎,便已被冰封,这便可见得动手杀人之人武功有多高,而且,绝对在他之上。
唐三桥继续观察着冰人,他心细如发,很快便有了发现,上官文人的右手是很自然松开的,但他的左手却是紧握着的。
唐三桥心里一动,莫非,上官文人被杀的秘密就在这只左手里?还好上官文人被冰封不过几分钟,现在化开这冰虽不能救他一命,但却可以保住这只左手握的秘密不会被破坏。想到这里,唐三桥开始朝上官文人的左手运功,上官文人左手上的冰迅速碎裂开来,但那一只手还是紧闭的。唐三桥用力将它掰开,他终于明白何以上官文人何以在死前要紧握自己的左手了,他也终于明白,何以江河要杀了上官文人。因为,揭开真相的东西,就握在他的这只左手中,那赫然是用朱砂反印的两个字——明月!
或许别人见了这两个字,会感到大惑不解,但,唐三桥不会,他很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义。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整整十年的时间!
唐三桥用一块布,将上官文人手中的朱砂字抹去,然后急急地回到自己书房中,挥笔写了一封短笺交由信鸽送走。这信鸽一飞出窗外,唐三桥便如同卸了重任一般,心中暗喜。“整整十年了,没想到主上竟然真的料事如神,明月山庄竟还未绝后。今日既已等到他现身,我也不需再留在这里了。再见!子龙客栈。”说罢,他整个人已飞出窗外,消失在黑夜之中。他竟就这样走了?难道他不怕擅离职守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吗?还是他早已在等着这一天离开?唐三桥到底是谁?他口中的主上又是谁?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非常聪明,否则又怎会想到派一个人驻守在这里整整十年,等候江河的出现?在他的心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个计划,何以要让自己的属下牺牲十年的时光,在这里等候?这个计划,是不是又非需明月山庄的传人不可?
出了子龙客栈之后,江河向左拐去。他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既不转身,亦不回头。他突然停下来,是为什么?
“出来吧,我早发现你了!”江河的语气竟比在子龙客栈里还要冷。是谁在跟踪他?想必这个人,江河一定非常讨厌,否则他的语气又怎会冰凉到这种地步?
江河等了半天,身后还是没有动静,他再不停留,大步向前走去。大树后面躲藏的倩影终于步出阴影,向江河奔去。她明白,如若自己再藏下去,就会彻底失去江河的踪迹了。即使被他发现,她也必须跟着他。
江河的步伐迈地很快,她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在其后。可她却不能将江河慢一点。因为她发誓,自己绝对不能拖慢江河任何行动,否则她便该永远留在无霜镇上。可是,有些事,并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尽管她竭力不想拖累江河,但,她却未必能做到。
譬如在这个时候,她正急着赶路,根本就未有注意到这脚下的路况。先是踢到一块石头,往前摔倒,更凄惨的是,这路边的草丛中竟然被猎人布下了一个捕兽夹。她这一摔,正好将自己的右手送上这捕兽夹。
剧痛攻心之下,乐汐不禁惨呼一声,想方设法把这捕兽夹从手上弄下来。听闻惨呼,江河虽然止步,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的心,难道就真的如此无情?想到这里,乐汐更觉得委屈,自己辛辛苦苦追随他一路,如今,他竟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以待。泪水已经在眼中打转,可这条路是她选的,她又能怪谁?
“回去吧!我送你。”江河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些,也许,对她,他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愧疚。
“我不!”乐汐望着他背影的眼神竟是那么执着与倔强,“这条路既是我选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走到最后的。”
“好,我看你能跟多久。”江河亦似在和她赌气一般,快速往前走去,只要她还要跟着她,那么他对她,就只能更冷!
乐汐只得再度跟上,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会自己手上的伤势。血,就等它流吧,她就不信他的心真是冰雕雪塑,对她的生死,能置之度外。
老天总是阴晴不定的,方才还有皓月当空,转眼间,他们还未找到落脚处,便已下起大雨来。江河并不畏惧大雨,可是,乐汐,她身子柔弱,经不起风寒,再加上她的手上还有伤,若是被感染了,岂不糟糕?
这一路,朝前往后都看不到一座客栈,村落,甚至连破庙这等可供避雨之所都没有。有青苔的石板路一沾雨水便变得异常滑溜。乐汐数次滑倒,一身洁白如雪的衣服早就满是泥污。可她不在乎这些,她只想跟着江河,一直走下去。纵使她知道,江河这一路到底是要去干什么。
他要去杀人!在他的心中,似乎只容得下仇恨。她知道,他已经从子龙客栈拿到了仇人的名单,今晚,又将是他大开杀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