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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

她是地球上的第一条鱼。

那时候,鱼儿不过是种普通的爬行生物。没有鱼鳍,没有鱼鳃,也没有鱼鳞。因此,她只能眼睁睁地趴在山巅的顽石上,看波平如镜的汪洋大海。

没有风,阳光安静得像一片秋天的树叶。这是鱼儿最喜欢的午后。不论是在苍翠的丛林里,还是在冰凉的巨石上,只要抬头,她都能看到海的笑貌。

这时,无尽的海,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安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上,日复一日地敞露着洁净透明的心灵。

终于有一天,鱼儿忍不住下山了。她晃动着优美的臂膀,从开满鲜花的灌木丛里缓缓而去。海羡慕极了,他多希望自己能像鱼儿一样,拥有健壮的四肢和坚硬的牙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由自在。

鱼儿真是太美了。她的眼睛,像夜幕中的星辰,在阳光下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她的臂膀,如同三月杨柳一般舒婉,在静谧的空气里播散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海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一股愈渐强烈的热流,从三千米处的冰凉胸膛里喷薄而出。

鱼儿见到了世界上的第一朵浪花。那是多么纯粹而又稍纵即逝的美啊!

她情不自禁地朝着海盈盈而去。海笑了,海羞了,朝着沙滩探出冰凉而又晶润的右手。

第一次被水触碰的鱼儿,害怕而又欢喜。那将她双臂全然浸润的海水,在阳光下,摇着碎银一样的光泽,似梦似雾。

鱼儿玩得兴起,肆无忌惮地朝着海的深处跑去,她想看看,那颗洁净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鱼儿不知道,这个毫无恶意的探视,竟会要了她的性命。

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而来,争先恐后地灌进鱼儿的鼻孔里,她坚实的臂膀再也找不到可以支撑的陆地。鱼儿在海里扑腾,在海里叫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鱼儿虽然在海的怀抱里,但海却无法拯救他心爱的鱼儿。他无奈地哭了,朝着广袤的蓝天,向风儿求助。风儿站在山峦上,冷冰冰地问他:“如果我把她救出来了,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海焦急地点点头。顷刻间,狂风翻卷着巨浪,朝鱼儿所在的位置滚滚涌去。

鱼儿被送上了铺满阳光的沙滩。她记得自己在生死间与海的对话。

海说:“鱼儿,你赶紧摇动你的手臂让自己浮起来,不然你会被淹死的!”

鱼儿说:“就算不被淹死,我也走不到你的心里。你的心离我太远,而且,太过于透明,天上飞的敌人,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的位置。”

海说:“鱼儿,只要你活下去,我可以为你放弃温暖的阳光,改变心的颜色。不管你想要什么颜色,我都会为你做到……”

因为海的这句承诺,鱼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交给了另外一片狭窄的水域。她在淡水河的浅处昼夜不停地练习,为的就是让自己可以安稳地住进海里。

她的双臂被锋利的石片削短,光滑的身体被泥沙打磨起一层层厚茧,呼吸系统因为常年浸泡彻底丧失了发声的能力……

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当鱼儿举着笨拙的鳍,朝海洋缓缓走去时,海哭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苦命的鱼儿。

风来了,她卷着波涛巨浪朝鱼儿拍去。她不想让鱼儿走进海的心里。

鱼儿一次次艰难地靠近,一次次地被风卷着海水拍打回来。海流着泪喊:“鱼儿,你回去吧,你回去吧!”鱼儿不听,只是向前,干裂的嘴唇在风中一张一合,发出“blue,blue”的声音。

最后,她还是被无情的风赶回到了那片狭窄的水域。

鱼儿精疲力尽,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她的心里,始终摇晃着一个碎银般的梦幻。

鱼儿的身体在水中分解开来,变成了无数条美丽的鱼。

又过了很多年,山石终于崩裂。这些美丽的鱼,顺着欢畅的河流奔进了大海。

海看到了当年鱼儿的影子。可他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鱼儿。他问过很多条鱼,她们都只会说一句当年鱼儿在临别时的话:“blue,blue,blue……”

海觉得,那是鱼儿在恨他,所以,一直不肯出来见他。但他记得,他当年给过鱼儿的承诺,他说,他会放弃温暖的阳光,改变心的颜色,好让鱼儿安全无虑地住进去。

因为鱼儿的这句blue,blue,全世界的海都把心变成了蓝色。因为,那是海和鱼儿千古不变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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