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雪绮留下陈嬷嬷和柳玲兰身边的冯嬷嬷,让她们二人带着奶娘和丫鬟,照顾玲姐儿和笛哥儿。又不放心她们,故又留了沈嬷嬷和沈欣月母女在都城金府里,一是照应着孩子们,遇事儿时也好妥善料理,二是帮着照看一下金玉文,生怕通房丫鬟蓝玉伏侍不周,惹得金玉文犯了病。
对君雪绮的按排,金老爷、苏夫人和金玉轩都很是满意,称赞她处事周全的同时,也越加庆幸听了君雪纹的按排,娶了她进门作续弦。若不是当初君雪纹临终请求,金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聘君家嫡出小姐为续弦的。肯定是托媒人去别家另寻姻缘,娶回来的不是庶出女子,就是小门户的女儿,谁家愿意让嫡出的小姐,嫁出门去作续弦呢?
回永宁的路上,君雪绮一直都闷闷不乐的,苏夫人以为小俩口拌了嘴,特意将她马车里的李嬷嬷和丫鬟们,打发去了君雪绮的马车上,然后把君雪绮叫进她的马车里,婆媳里拉着手说些体己话,劝着小俩口和好。
君雪绮知道苏夫人误会了,又不敢将心中所忧说出,只得挤出些笑意,柔声回道:“婆婆错怪夫君了,夫君待我很好,没有委屈我的。我们相处得很好,没有争吵,婆婆不要担心。”
苏夫人见君雪绮并不是为了夫妻之事很麻闷,心中就更加疑惑她的怪异了,关心的拉着她的手,边轻轻的抚摸着,边柔声问道:“这几日你常常心不在焉的,倒底是为了何事?你心里有事儿,若不方便跟玉轩说,就跟我说。我不仅是你婆婆,还是你亲姨妈,自然是站在你这边儿,全力护着你的。你有什么忧愁之事,只管告诉我,别憋在心里,闷坏了身子。你若有个闪失,我可是没法子跟妹妹交代的。”
君雪绮知道苏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十几年来,一直把自己看成亲女儿一般,故也没有再隐瞒,将心中所忧虑之事,如实向苏夫人倾诉。
原来君雪绮心中所忧的,就是迁居都城后,回温宁省亲就不方便了。原来在永宁时,她一年总是可以回去一二次的。可若搬进了都中,几年也不见得能回去一次。想起君母、君夫人和两个弟弟,她心中很是不舍。
苏夫人听了君雪绮所言,可说是感同身受,必竟迁居都城之后,君雪绮回不了温宁省亲,她同样也回不了温宁省亲。都是要远离娘家,随夫家迁到陌生的地方,重新熟悉风土民情,重新结识亲朋好友,重新过日子的。
苏夫人轻拍君雪绮的手,以示安抚,笑道:“你心中所虑,何尝不是我心中所忧。只是俗话说出嫁从夫,这夫家要迁去哪里,我们当媳妇的,自然要随着去哪里。纵然远离娘家和熟识的一切,心里会忐忑不安,但也只能默默承受,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你安心,永宁的祖产和祖业还是在的,玉轩总是要过来巡视查看的,到时候让他带着你回来,你也就可以回温宁去君家小住些日子了。”
听到苏夫人之言,君雪绮的眼中一亮,可随即又暗了下去,缓慢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婆婆心疼儿媳,儿媳心里感激。只是儿媳嫁进了金家,就是金家的人了,满心装的都应该是金家,哪里有成日惦记着娘家的道理呢?如今我们姐妹都已出嫁,两个弟弟也都大了,又有二姐夫一家在温宁,想来家里那边儿,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儿媳只是突然得知迁居都城的事情,心里有些紧张和不安,一时糊涂了,才没有想明白。还请婆婆看儿媳年轻,经历尚浅的份上,体谅儿媳的慌张吧。”
苏夫人知道君雪绮懂事要强,心里宽慰,笑着安抚道:“不要太担心,有你公公和我,还有玉轩在呢。虽然说迁进都城后,诸事要以太爷、太君的意思为先,规矩礼数也会改变一些,但太爷和太君都是宽厚慈善之人,对你们小辈子定是疼爱的,绝不会为难你们。至于长房那边,大老爷和玉飞、玉飞媳妇是不怕的,就是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也是无妨的,只要不去招惹大太太和玉宇、玉宇媳妇就好。当然,如果他们来招惹咱们,咱们也不必忍气吞声,有委屈就说出来,太爷和太君自会主持公道的。总之,往后咱们与太爷、太君和长房一起过日子,只要谨守礼教规矩,不做有辱家风之事,也就可以了,不必顾虑太多。”
君雪绮听了苏夫人之言,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故笑着点头道:“婆婆教诲的极是,是儿媳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语毕,见苏夫人这会儿心情不错,便顺势问道:“婆婆,咱们回了永宁后,就能见到那位张姑娘了。之前,夫君是想着留张姑娘在咱们家里,待及笄之后,准备丰厚的嫁妆,选一门好亲事,为张姑娘按排一个好归宿。只是如今,咱们要迁居到都城了,那张姑娘又要如何按排呢?是留在永宁的祖宅里,还是随我们一起入都呢?或者,婆婆还有别的妥善按排吗?”
苏夫人这几日忙着筹划迁居之事,倒是把张兰月的事儿,给忘到了脑后。如今听得君雪绮提起,方想起来还有这样的烫手之人。其实在她看来,张兰月的两个哥哥为救金玉轩而亡,金玉轩将她接回金家照顾,是理所应当之事,并无不妥之处。
只是自从金玉宇在酒席之上,别有深意的说破此事后,她就觉得这事儿也许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至少张兰月的品性,很值得仔细留意,她可不希望这救命之恩,为金玉轩和君雪绮小俩口带来祸事。私心说,身为母亲的她,只想看到儿子和儿媳幸福的过日子。不愿意有心之人,来破坏了家里宁静、安稳的生活,还有幸福、美好的气氛。
这些忧虑,苏夫人是不愿意跟君雪绮提起的,生怕给儿媳心中添了堵,故笑道:“张姑娘的事情,自有你公公和我来料理,你就不必担心了,只管料理你们院子里的迁居事宜就好。”
君雪绮见苏夫人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了。反正此事当婆婆的不让她插手,她也就乐得不与张兰月有所牵扯。在她看来,这多一事,自然是不如少一事的。而且,虽然金玉轩已坦诚与张兰月绝无私情,可是金玉宇在酒席之上所言之意,还是让她心里觉得不舒服。每每想起那时之事,都一阵阵的犯恶心。
婆媳俩又说笑了一阵子,就觉得困乏了,扯过两旁的锦缎棉被,挨着在马车里躺下。没一会儿,就因为马车的轻微颠簸,而睡着了。
二房一行人回到永宁金家,已是晚饭的时候了。罗总管早已带着众小子们在正门前迎接,罗嬷嬷也早已命厨房准备好热水和晚饭,待主子们回来了,就可以沐浴、更衣,享用美味的晚饭了。
众人下了马车,金老爷吩咐道:“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邓氏和金玉轩、君雪绮、柳玲兰齐齐答应一声,正打算送金老爷和苏夫人回了梅院,好各自回院子去休息。就见一位白衣素饰的柔弱女子,从府里走了出来,站在正门的台阶上,向众人行了拜礼。
柳玲兰见了张兰月的穿着、妆扮,就知道她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心里冷笑了两声,却无生气之意,只冷眼看着君雪绮,打算好好看一场笑话。
君雪绮此时也已猜出这位姑娘就是张兰月,只是苏夫人发了话,说张姑娘的事情由金老爷和她来料理,故君雪绮也乐得假装不知,只静静的站在金玉轩身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却是一言不发的。
金老爷习惯性的看了苏夫人一眼,示意此时如何料理,必竟这内院之事,是由当家太太料理的。
苏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也猜出她就是张兰月了,却仍然佯装不知的笑问道:“好个清秀的姑娘,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罗婆子,你家的亲戚来投奔了吗?”
罗嬷嬷是苏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冷笑道:“太太说笑了,婆子家里哪有这样出息的亲戚呢?婆子还是头一次见客居之人,未经主人的邀请,就自行主张、到处乱闯的。”
一席话,说得张兰月的身子轻颤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僵在那里,羞恼得红了脸,眼眸中满含泪光,略带委屈得向苏夫人又行一礼,柔声道:“小女子张兰月,拜见老爷、太太。因为一直客居在金府上,颇受府上的照顾,心中很是感激,所以得知老爷和太太回来,才特地赶过来请安、致谢。小女子是寒门小户出身,没有受过规矩礼数的教导,有不妥当之处,还请老爷和太太担待。”
苏夫人听了这话,方恍然大悟的笑道:“哦,原来是张姑娘呀,看我这个记忆,玉轩过年前跟我说过的,结果过年这一忙,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语毕,板着脸,喝斥罗嬷嬷道:“罗婆子,你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没有规矩了。张姑娘可是三爷的救命恩人之妹,是咱们金家的大恩人,怎么能如此怠慢呢?张姑娘身边怎么连个丫头都没有?难道你没有派人过去伏侍张姑娘吗?”
罗嬷嬷忙恭敬的回道:“太太息怒,婆子不敢怠慢了张姑娘。张姑娘进了金家后,婆子就按排了客院的厢房给张姑娘居住,还特意派了一个大丫鬟、二个小丫头和一个婆子过去伏侍。一日三餐和香茶、果点,都是按时送过去的,不敢亏待了张姑娘。”
张兰月知道罗嬷嬷是金府的女总管,不敢在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之时,就得罪了这样一位体面的管理,故忙帮腔道:“多谢太太关心,罗妈妈对小女子一直照顾周全,从未怠慢过小女子,小女子心中对罗妈妈也很是感激的。”
苏夫人看着罗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方笑对张兰月道:“这天色也不早了,张姑娘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远途从都城赶回来,还没有洗漱和用饭,就不招呼张姑娘了。待明日早饭后,我再请张姑娘到我的院子说话。”
张兰月忙笑道:“太太客气了,是小女子想得不周全。只因为心中感激,听得老爷和太太回来,就急急的赶过来致谢,竟忘了老爷和太太一路辛苦,极需要好好歇息的。小女子先告退了,明日再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
语毕,向金老爷和苏夫人行礼请辞,又向邓氏和金玉轩、君雪绮、柳玲兰行礼请辞,别有深意的看了金玉轩和君雪绮一眼,方转身进去了。
苏夫人冷哼一声,吩咐罗嬷嬷道:“张姑娘是咱们金家的客人,你可要派人多伏侍照顾着,寸步不离的随侍着,别让张姑娘在咱们府里受了委屈。”
罗嬷嬷忙答应一声,余光扫了金玉轩和君雪绮一眼,方规矩的退到一旁。本来她还有些吃不准金玉轩送张兰月回来的意思,心里虽然看不上张兰月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却也不敢得罪了金玉轩。如今见苏夫人对张兰月不甚喜欢,又见金玉轩没有为张兰月出头,心里虽然还不是猜得很清,却也知道听从苏夫人之命,是绝不会错的。
金老爷见没什么事儿了,方又发话道:“行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吧。这来回折腾了近一个月,都是身心疲累的。先歇息二日,等精神缓过来了,再商议大事儿吧。”
金玉轩和君雪绮忙恭敬的答应一声。邓氏和柳玲兰没有看到君雪绮的笑话,心中很是不甘愿,正在暗骂张兰月没本事,就听见金老爷发了话,只得收回心事儿,也跟着答应了一声。
邓氏和金玉轩、君雪绮、柳玲兰送金老爷、苏夫人回了梅院,方往菊院和竹院走去。
在花园子里的岔道口,邓氏扶着丫鬟,笑对君雪绮道:“三婶婶,这张姑娘可是三叔叔的恩人,三婶婶可要好生照顾着,别让人家说咱们金家不知感恩。”
话落,媚笑着看了金玉轩一眼,又对君雪绮笑了笑,方转身往菊院走去。
邓氏的话和笑意,让君雪绮心里很不舒服,更是勾起了张兰月刚才出现,给自己带来的难堪。心中虽然有气,却不想发作,伤了他们夫妻感情,只能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帕子,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金玉轩此时心里也很不舒服,本来是没影儿的私情,自己也是坦坦荡荡的,无愧于任何人的。可让这些存心看热闹的人一折腾,倒把没影儿的事儿,弄得跟真的似的,让小妻子受了委屈。
金玉轩心疼的伸出手,紧紧握住君雪绮的手,温声道:“不要想太多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心思,不要去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们回去吧,天色越发暗了,早些吃了饭,好早些休息。这一路上马车颠簸的,你也辛苦了,该好好补补身子,休息休息,别再累病了。”
金玉轩手中传来的热度,让君雪绮有些凉的心,又温暖起来,反手握住金玉轩的手,柔声笑道:“轩哥哥,我们回家。”
一句话,让金玉轩的心安稳下来,点头道:“恩,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