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都在一旁候着，一家人坐在一起用着早饭。
大家都低着头，除了念英偶尔的敲碗声外，都静静的吃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念晨依旧低着头，即使脖子已经很酸了，但还是没有提起头来的意思。念晨是讨厌这种时候的，为什么吃个饭都如此压抑，尴尬的不敢咀嚼出太大的声音。
当家人武老爷，喝下最后一口汤的时候，轻轻的抬起了头，眼睛环视下桌上的其他人，最后眼睛停留在把头压得很低的念晨身上。
“听说”
当家人一开口，大家都轻轻地抬起了头，看到爹爹盯着自己，念晨的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听说念晨前几日去了宝芝林。”
虽说是疑问的意思，但是语气里却是肯定的。
爹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念晨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念雨则是看好戏的样子，三太太翘着兰花指擦着嘴上的汤汁。二太太拨着从未离手的佛珠，眼神飘忽不定，她也不知道念晨去宝芝林的事情。只有念英继续喝着汤，看着大家奇怪的表情，一副和毫不相干的样子，而且爹爹很疼自己，也不会对自己有那么难看的脸色。
“我”
看到念晨结结巴巴的样子，武老爷的好脾气一下就去光了。
“你到底有没有去过宝芝林？”
“我去过。”
似乎在意料之中，武老爷把视线换了换，环视着桌上其他人的表情。
“身在武家，就应该知道武家的祖训，女子是万万学不得医的，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三太太甩了下绣帕，笑的那个不自然。
“老爷，这武家的祖训是人人都知道的，我可没忘记，而且念英现在也小，就算长大了也不会违背祖训的，她也压根儿不会对什么医术有兴趣的。”
一旁的念英听了，也放下了汤匙，两眼认真的看着爹爹。
“爹爹，我不想学医术，我不喜欢闻药味儿，我能不能不学？”
听到念英的话，三太太也放下心了，虽然这丫头压根儿就没怎么听明白，不过这样也好啊，至少不会让老爷觉得念英喜欢医术，而且念英这丫头，自小就爱玩儿，哪里会想学那些东西啊，书本都不喜欢碰的人，就更讨厌麻烦的东西了。
念晨想了想，既然爹爹都知道了，倒不如把想学医术的想法说出来。
“爹爹，我”
不待念晨说完，二太太就发话了。
“念晨，你当真去了宝芝林？你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武家的祖训吗，谁让你去的！”
二太太的脸色很难看，怎么娘亲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念晨想不通，为什么娘亲同是女子，却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呢。
“娘亲，难道多学一点医术不好吗，我也不过是想替爹爹多分担一些，而且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这些跟医术都是一个道理啊，一样是学东西，为什么书上的就可以，宝芝林的就不行呢？”
“住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既然祖训是这样，就自然有其道理，听你爹爹的话，对你们以后是没有坏处的。”
念晨愣在那里了，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如此强烈的反对，想要学习医术，为武家增光，为爹爹减少负担，难道这些错了吗！
娘亲的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啊，念晨的头很沉，正如现在的心一样。
看着二太太发火，武老爷也没什么反应，反而脸上很平静。看到二太太吼了念晨，全部人都保持着沉默，武老爷咳嗽了几声，眼里看不出任何波澜。
“念晨，你去宝芝林，爹爹不管，你有想学医术的想法，我也不会管，但想法终归只能是想法，你要是把这想法变成了实际，我就不赞同了，列祖列宗也不会赞同这件事。”
本来，听到爹爹前面的两句，念晨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可听到那个‘但’字，念晨就知道了，医术对自己来说，只能是个遥远的梦。
“爹爹，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你可以同意我去宝芝林，却无法让我学习医术呢，不要跟我说什么祖训祖训哪，我只是想要简单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你宁可让我存在这样的想法，却又要制止我学习医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武老爷调整了坐姿，手指在桌面敲动，正如他现在的心一样，一下一下
“好，我就告诉你，现在念雨和念英也给我听着，还有你们，以鹫和初音，不管你们明不明白，总之，我今天说的话，就把它当做祖训一样的记住！即使没有祖训的存在，我也不会让你们学习医术的！至少在武家，你们三个就别想学医术！”
这句话，就像一道圣旨，永远的刻在了念雨和念晨的心中，那个时候念英还不明白，至少在以后的几年里，她依旧不明白，正如现在的念雨和念晨那样。
有一种无穷的力量，在催使着她们倒下，这不仅仅是古老的思想和腐旧的文化那么简单。堪称才女的她们，面对着古文诗词从未退缩过，抱着学习的态度，徘徊在这条历史的长河中。
如今，她们怕了，她们觉得很可笑，竟然会在爹爹的严词和成为历史的‘祖训’当中，败的一塌涂地！
那个时候，念雨也曾憧憬过，念晨说出了自己曾经说出又不被接受的话，念雨以为，多一个人说出来，就会多一份希望，可是到现在，她清楚的知道，在武府这样的名门里，希望是不存在的。
武老爷顿了顿，看着两个女儿失望的脸色，他心里告诉自己，这样的做法没有错。
“你们不要跟我说什么新思想和新文化之类的，在武府，管他什么进步文化，那些在这里都不是规矩，武府的规矩，就是我们的规矩，是这里的规矩就不允许人反抗！”
“我们是女儿。”
大家都诧异的看着念雨，念雨就像没事人似的，依旧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就好像刚才的话不存在一样。
念晨承认，那个时候的念雨让自己觉得很悲哀，她就像一朵高贵的牡丹，即使在残败的竹篓里，也有不可抵挡的美艳。
三太太甩着绣帕，瞄了眼老爷不敢说话。二太太拨着佛珠，紧闭双眼。
武老爷愣了愣，好像想着什么，随即回过神来。
“自古就有三纲五常，这是从未改变过的，你们都是女儿身，本身女子就不如男，成家立室，是接统大任的标志，都是男儿之事。你们不过是女子，我让你们学习四书五经，念常理伦德，这些都是栽培你们，望你们以后成为人中凤，嫁个好人家，知书达理的女子才能成为好妻室，这些都是你们自小就学习的。学习医术是接任宝芝林的第一要则，你们是闺中xiao姐，不沾尘世，医术要来何用？！”
念雨理了理秀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把玩着腕上的玉镯。
念晨不知该说些什么，像是有好多话，可是一到了嗓子眼儿，又出不来了。
“爹爹，医术是一个不可见底的大洞，其渊博无法言述，既然我们是女儿身，按照祖训，也无法学习医术，那平日的医书又如何？就像诗词一样，看看也是没有大碍的，我们去宝芝林，了解些医学药理就行，哪怕是些伤风感冒，治愈这种小病总可以吧。现在治这种小病的，随便抓几样药就行了，别人也一看便知，我们不学什么医术，只了解下小病的治法，就像知道金银花清热解毒一样，随便学学什么药能治平常多见的病就行，这总不算什么针灸、拔罐的医学技术吧，这样行不行？”
武老爷想了想，既然念雨和念晨那么想学，随便教教这些小病的药理方法便是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现在哪个药房不知道啊，也没有什么大碍啊。
“好吧，我就答应你们，你们可以随时去宝芝林，学一点医学皮毛，抓一下小病方子，但其他医术你们都不能学。”
这句话，正如一道斜阳，照进了两个人的心里。也许，性格长相是迥异的吧，但起码这点追求是一样的，哪怕只能学一点皮毛，也比什么都不懂的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