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莘直起身,但仍谦恭地低着头,答道:“今日不知怎么竟难以入睡,所以臣妾便出来走走。”
悯柔这才想起她所居的章台宫确实就在这园子的旁边,倒也便宜。
同是静夜无眠,不知她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寂寞。
悯柔见她穿着一件湖蓝色长衫,衣摆上绣着点点白梅,分外清新雅致,便想起选秀那日她似乎也是穿着一件梅花纹的袍子。
“妹妹似乎特别喜爱梅花,怨不得姓梅呢,呵呵……”悯柔调笑道。
梅若莘自己也笑了,侧过头望了望枝头绽放的白梅,思绪似乎一下又飞出了很远,飞回了故乡。
“或许是受家父熏陶吧,自小便日日望着梅,念着梅,怎么能不喜欢呢……”梅若莘的眼神是飘忽迷离的,似乎已经置身于自己的梦境。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简朴的小院,院中依然是那几株父亲亲手种下的老梅,碧瓦白墙的屋子,屋后的菜圃与瓜架,瓜架下的石桌与石凳,石桌上还刻着条条经纬,那便是父亲的棋盘。
自离开后,不知是谁再为父亲加衣,谁与父亲对弈,谁替一心为民的父亲分忧,谁又能劝身体不佳的父亲服药……
毕竟除了自己和香叶,父亲身边便再无旁人。
“看来梅知县也是钟爱梅花的吧。”悯柔见梅若莘的神情,便知她必是思念着她的父亲。
“父亲常说,梅,是世间最有风骨的花。”
悯柔知道梅若莘也是同自己一样,很早便失去了母亲,只和父亲相依为命。且她的家境寒薄,日子的艰辛必是又甚于自己百倍,其中甘苦也只有他们父女知晓。
只是入得宫来,纵使牵肠挂肚,也只能诉与云和月罢了。
“妹妹这般心思,我也是知晓的,这宫里的姐妹哪个不盼着有朝一日与家人团聚?只是那等福气实在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妹妹只管放宽些心吧。”
梅若莘点了点头,隐去了眼中的泪光,道:“姐姐说的是。”
这一声“姐姐”喊得悯柔心头一暖,她想起了岚儿。
“妹妹似乎是扬州人氏?”悯柔忽然忆起,梅若莘本也是她的同乡,无怪乎觉得与她特别投缘。
“姐姐说的不错。若莘自小便在扬州长大。”
“我的祖籍本也是扬州,只是打从出生时便随着父亲四处迁徙,这么多年竟没回过故乡一次。”悯柔不胜感慨。
梅若莘听了忙道:“这个却不难,姐姐哪日里闲了,若莘尽可以把扬州的风物人情一一说于姐姐知道,权当是姐姐也回了故乡一趟。”
悯柔温婉地笑着,答道:“如此甚好,总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只是劳烦妹妹了。”
悯柔是打从心底里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玲珑乖巧的梅若莘,只觉得她就像是岚儿的影子,总让人觉着亲切温暖。
“哪里,若莘求之不得。”
自从选秀之后,梅若莘便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章台宫,一来是不喜锋芒过露,也不屑于邀功争宠,纵是有这份心,这宫里也没有她的位置,二来宫中之人大多趋炎附势,跟红顶白,而梅若莘则是秉承了她父亲的脾性,目下无尘,如何肯同那些人为伍?因此平日里也不过只往暗香园里散散心,从不涉足别处,更别说结交了什么姐妹,虽说难得一份清静,但心中总是有些寂寞。
而今夜在暗香园中偶然逢上了悯柔,只一眼,她便知晓这位柔妃娘娘并不是那等恃宠而骄,傲慢势利的庸俗之人,反而是温柔和善,平易近人,因此心中不觉也萌生出了亲近之意。
一次无心的月夜偶遇,却成了另一场爱恨纠缠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