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只有几丝晚霞的余晖宛如锦绣上的纹彩浮在渐黑的天际。虽然已没有了炽热的阳光,可是空气依然闷热,令人不能畅快地流汗,反倒像在体内憋了一堆火焰,灼得人烦躁不已。
悯柔换上了轻薄透气的蝉翼衫,将累赘的饰物卸下,在铜镜前缓缓梳理自己柔顺的长发,燕草一边收拾着那些金玉珠翠,一边庆幸地对悯柔说道:“没想到那位竟也绾得是个凌云髻,幸亏听了小姐的吩咐改了过来,要不今日可不又得自找没趣了么。”
悯柔正出神想着今日殿上那位颇有些不寻常的梅若莘,反倒没在意一旁燕草的言语。
悯柔早已派了自己宫中的掌事姑姑晚晴查探过,梅若莘的身家背景倒很是平凡无奇,甚至有些寒薄。其父梅之焕乃扬州清河县知县,官居七品而已,可谓无权无势,既无背景,也无后台,与皇后更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再看相貌资质,不论其他,单是赵氏女,她就不及多矣!一向精明的皇后到底为何对一个普通秀女如此上心?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小姐?”
“……嗯?”悯柔被打乱了思绪,不得不抬起头来。原来不知何时,秦桑已拿来了晚膳。
“最近天气炎热,折腾得小姐你也不思饮食,所以桑姐姐特地花了半日,亲自往司膳局的小厨做了这些菜,全是小姐往日喜欢的呢!”
悯柔一看,糖醋荷藕,百花鸭舌,还有杏仁豆腐,的确是她还在府里时最为喜欢的菜式。那时秦桑隔三差五便亲自下厨,时常让她,青姐姐还有岚儿食指大动。可自从入了宫,一应饮食俱有司膳局负责,这些可口的小菜便不常能吃到了。如今再见,自是免不了勾起了悯柔的思家之情。多年前,姐妹朝夕相对,一起描画刺绣,一起吟诗作对,一起游园赏花,一起品尝珍馐美味。可世事难料,她们竟是再也不能尝到这些菜。忆起往昔时光,悯柔转瞬间便红了眼眶。
秦桑,燕草正不知如何劝解,却在这时三人同时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圣上驾到~”
是裴兆裴公公,皇上的近身大太监。
皇上来了。
悯柔连忙起身,正想带着秦桑燕草迎出门去。没想到皇上早已在寝殿外,此刻已迈进殿中了。
“参见皇上~”悯柔赶忙行下礼去。
“此刻又没外人在,你这么多礼做什么?”宸宇——熙元王朝的帝王现在就站在悯柔的眼前。一袭雪缎金银丝莽龙袍不仅凸显了他的王者霸气,也突出了他的风度翩翩,气质非凡,既有如美玉般的温润,但又时不时地从骨子里透出凛冽的气势,不怒而威。幽深得仿佛古潭的眼神变幻莫测,这一刻是柔情万种,令人心醉,下一刻却可能是犀利冷漠,就像一柄千年寒冰铸就的利剑直插入你心底的最深处,不仅让你无所遁形,更让你鲜血淋漓,半分也招架不得。
而且其行事作为也多以强硬为主,十六岁之时就不惜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夺回实权,就连那些自恃三朝元老的重臣也不敢在他的面前太过倚老卖老,以功臣自居,更何况是后宫那些经不得一丝儿风吹雨打的弱女子。所以宫中大部分宫女甚至妃嫔在心底是惧怕着这位乍看下其实俊朗不凡的君王。
但是悯柔却是个例外。旁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眼神她却时常毫不避讳的直视,似乎是想从那看似不可琢磨的眸子里寻找些什么。
“怎么,这么晚才用膳么?”宸宇看见了桌上秦桑所做的菜肴笑着问道。
“这两日天气炎热,搅得人食欲全无。柔儿想着待晚间清凉些再用膳的。”悯柔款款地站起来答道。
“那朕倒来得巧。朕今日在御书房与丞相还有你父亲商议国事议得晚了些也没顾上用膳。没想到到了你这却能赶上。”
“这却是柔儿的福分。”悯柔听见宸宇提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不觉一动。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父亲了,不知他现在是怎样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