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种捉弄,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不敢在苏家多说一句话的继风,在回到自己家后,心情低落地蹲在墙角,向路过的大哥诉苦。
最近,由于苏清大人实在看不过去,认为自家夫人的手段不太高明,于是亲自上阵磨练未来女婿。
因此,继风真正意义上的苦难日子,这才正式宣告开始。
被折磨得凄凄惨惨的继风,终于彻底了悟了人生的真谛:绝对不可以招惹苏家人。
然而这条真谛他领悟的太迟了。因为刚刚通过初步考验的他,已经得到苏清大人的首肯,很快就要迎娶苏家的三姑娘了。
可能正是婚礼马上就要举行的缘故,苏清决定要敲打敲打继风,毕竟等他真成了苏家的女婿之后,娘家人反而不方便对回门的贵客出手。所以,苏清大人很有闲情地从百忙之中腾出手来,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婚仪事项,一边暗中穿针引线,十分轻松地就令继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考验。
相对弟弟继风,承风表示自己毫无压力,目前,他只需在家协同父母一起为继风准备婚礼即可。
“所以说,谁让你非小叶不娶呢?这种事情,还是多担待着吧!不过,我倒是感觉苏大人一家很开明,最起码每次我去苏家的时候,他们都没为难过我。”偶尔会负责跑腿的承风,针对弟弟的诉苦,如此回答。
原来这还是个别歧视吗?
继风默然无语,继续蹲墙角。
承风想了想,觉得好像不能让弟弟这么消沉下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娶妻的人了,还在这里蘑菇个什么劲啊?这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倒好,天天跑苏府不说,偏还是凑过去找虐的,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承风拎起弟弟的后领,把他倒提溜着拖走了。
“全家都在为你忙,你好歹也搭把手,别整天想三想四的,闹心。”
在家忙,在丈人家更忙。
这就是现阶段继风的真实写照。
在苏府,岳父让他整理书房那堆早八百年前的废弃卷宗,岳母让他打扫花园清理水塘,大舅子让他上房补瓦下厨做饭。
在王府,父亲让他尽快熟悉婚礼事项,免得到时候乱了阵脚,母亲让他恢复了早晚的练习,生怕他成亲的时候撑不下来,兄长让他跑前跑后,明显是把他当打杂的使唤了。
原来成亲这么辛苦。当初看兄长成亲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如今轮到自己,怎么就跟打仗似的呢?
继风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把原因归结为,成亲是两家共同举办的事情,辛苦一点在所难免。
这天一早,刚刚结束试衣,继风就被兄长踢出府外,然后迎头盖下一叠红纸。
“拿着这个礼单,去苏大人府上。”承风吩咐,“家里事情太多了,我们都忙不过来。正好你要去苏府,就跟苏大人请示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吧!另外……”迎面又盖过来另一叠红纸,“这是宴客名单,你也一并请示苏大人,问问他老人家,有谁是不需要请到场的。”
继风道:“这些派别人去不就……”
承风最近忙得脚不点地,脾气比以往急躁了不少:“什么话!你自己明明就闲得发慌,整天往苏府钻,我让你去还委屈你了?没别人,就是你!”
说着,他甩手离去,走前还狠狠地“哼”了好几声。
继风无可奈何,只得领命而去。
继风心想,这可能就是家里有个大将军的悲哀了,因为一般人都不敢去触犯他的威严。他个人能力有限,同样不敢招惹这位虎将。
到了苏府,却被告知,苏清大人一早就进宫面圣去了,现在还没消息,估计要过午才能回来。
继风清楚苏大人应该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而进宫,至于苏大人会不会顺便向皇后禀报一声,这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皇后娘娘最多也就是赏赐几样东西,不太可能出宫参加他和小叶的婚礼。
苏大人不在家,苏夫人在。
继风还没坐多长时间的冷板凳,苏夫人那边就派人来唤他过去了。
这回又要干什么呢?是扫屋顶,还是修院墙?如果按照上次的进度来看,最大的可能还是修整树枝。他甚至怀疑,苏府是不是故意积攒了半年的杂务,专等他来做苦力了。不过他真该庆幸,岳母大人从未让他清过茅厕。
继风一边自娱自乐地想着,一边前去接任务。
大出所料的是,这次,他枯坐了好几盏茶的时间,苏夫人居然还什么都没说,只一味地看着他,把他看得从心里发毛。
继风这些年来与苏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在此次事件暴露前,尤得苏夫人欢心。他自认比较了解苏夫人的性格,这是位有话直说的爽快女子,与他母亲很谈得来。像现在这样进入了“苏清模式”的苏夫人,继风可从没见过。
最后,坐立难安的继风终于忍不住,鼓足了勇气,小心地问道:“苏夫人……您今天没有什么要吩咐晚辈的吗?”
“这个嘛……”苏夫人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今天什么都不用做,所以就委屈你一下,听我这个老太婆唠叨几句吧。”
继风连忙起身:“您言重了。”
苏夫人道:“坐吧。不用说,我也晓得,你肯定不理解我们为什么总是喜欢针对你。”
继风不敢轻举妄动,仍旧站着,“您真的言重了,其实我并没有……”
苏夫人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径自顾自的往下继续说:“你呢,是天之骄子、国家栋梁,从小跟在你父亲身边,又是王府公子,自然就与其他人不同。我本来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不管你对我们家小叶是不是真心……”
刚刚落座的继风,闻言又要惊跳了:“我对小叶是认……”
苏夫人轻瞥他一眼,略微提高了嗓门:“坐好!听我说完!”
继风立马蔫了。
“嗯,这就对了。”苏夫人满意了,“我是说,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家小叶,我都认为你是个好孩子——当然,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已经很确定你对小叶是真心的了。可是呢,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你生下来就注定与众不同,你父亲庆离王爷又是老好人一个,你母亲阿红的重点呢,又都放在了你哥哥身上,一门心思要打造出个大将军来,所以你和你大哥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
继风默默点头。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我还敢对我们家老爷子保证,你会是个好丈夫。但现在,我可不敢乱说了。”眼见继风满脸的欲言又止,苏夫人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露丁点,“未来的女婿婚前有点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流账,我这个做长辈的,可是真心不想接受,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小叶的情况呢,毕竟与她大姐不一样,你的情况呢,我若说得难听些,其实就是个纨绔子弟。不过,我听小台说,好似你从前几年开始,就不再拈花惹草啦?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发现自己对小叶的感情啦?”
继风很是窘迫地点了点头。
苏夫人道:“小叶心高气傲,你玩世不恭。你们两个过日子的话,总有一个要先低头才行。我们磨练你,无非就是为了这个,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有点小小报复你一下的意思在里面。”
继风觉得,自己不得不说点什么了:“伯母,我知道我以前有些荒唐,但我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苏夫人笑道:“你这傻孩子,像这种承诺,你现在说给我听听也就罢了,顶多就是个场面话。你真正该告诉的,是小叶。”
继风为难道:“可是我总觉得,小叶她已经不愿意再相信我了……其实都怪我,是我自己不好。她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我这几天一直都觉得,您和苏大人肯同意我与小叶的亲事,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收获了。”
听他这么说,苏夫人这回可真被逗乐了:“继风,我说你傻,你还真就傻给我看啦?如果我们家小叶不喜欢你、不相信你,她又怎么可能千方百计地帮你隐瞒那些事情呢?你想啊,她是那种肯白白吃亏的人吗?”
这下子,继风彻底愣住了。
——难道从一开始,他努力的方向就有问题?
苏夫人最后提醒:“今天天好,小叶应该在花园的凉亭里绣嫁衣。”
继风感激地朝她一揖到底,“多谢您的点拨!”
苏夫人道:“我也只是希望你们能幸福。好了,我累了,你可以先走了。”
依苏夫人之言,继风很快就在花园凉亭里找到了苏叶。
苏叶惊讶地看着直走过来的继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成亲前不可以见面的吗?哎?你,唔……”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苏叶身边,继风二话不说,逮住她就揉进怀里。接着,他无视了旁边桃杏的惊呼,低头就吻上了苏叶的嘴唇。
苏叶挣扎未果,只得拼命用手去推挡继风的胸膛。
好不容易,继风才稍微松开了一下。苏叶立即跳开,两颊通红、眉眼含春,语气却十分危险:“你犯什么毛病呢!好好的,干嘛忽然这么对我啊?”
反观继风,则喜气洋洋的,仿佛得了什么天大好处似的,笑逐颜开,抓着苏叶死不放手,“小叶,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所以,等你嫁给我之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失望啦!你也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对不对?不然,你根本不会答应嫁给我,是吧?”
就这么被人猜中了自己这点小小的心思,苏叶的脸更红了。
她忍不住啐道:“就你那一身的臭毛病,我看也就我能受得住。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子,我早不喜欢你了,这次同意出嫁,不过是因为我到了年纪,再不嫁就要被人笑话,而且你又同意入赘,我是傻了才不点头呢!”
继风道:“你尽管嘴硬,反正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很羡慕苏大人对苏夫人的感情。总之,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以后,会让你比苏夫人还幸福的!”
就算碰到过比眼前这家伙更无耻的恶徒,苏叶也没胆怯过,唯有这次,面对继风,她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
正当她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两眼睁圆,越过继风的肩膀,直视前方。
继风看到她的反常,正待询问,就听背后有道阴沉得不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继风贤侄,从现在开始直到成亲那天,你都可以不必再来我们苏府了。”
继风赶紧回头,发现苏清正站在凉亭台阶上,满脸阴霾地盯着他……的手。他连忙收回扣住苏叶的十指,拘谨地站到一旁。而原本该在凉亭里的桃杏,早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苏清沉沉地瞪了一眼苏叶。
苏叶顾不上脸红,慌张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就匆忙揽着石桌上的针线和嫁衣,碎步离去。
苏清将视线从女儿身上重新转回未来女婿身上,“贤侄,恭喜。受苦受难了这些日子,你可算解脱了。”
继风张张嘴,居然冒出这么一句:“……承风让我把这两样送给您过目。”
说完,他就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但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他想收也不成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从袖里掏出那两叠纸,恭敬地递到了苏清面前。
苏清才不吃他这套,只说:“以后有事,就让你哥哥或你父亲来。”
继风讪讪地点头称是。
苏清眯眼,“怎么,舍不得走?还是说,你更希望我再多收拾你几天?”
等继风“逃”走之后,苏清依然冷着脸,踩着重重的步子往回走。来到树丛旁边,他冷冷地说:“看戏看够了,就出来吧。”
另一边,并不惧怕苏清怒火的苏夫人“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从树丛后面探出身来,“哟,好大火气!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我们家不动明王大人啦?”
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苏清早就学会了如何应付妻子的小抽风。
于是,他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