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广结人脉从无坏处,谁都不知哪天祸到临头——例如眼下,能暂缓她燃眉之急的,放眼江湖,也只一个容元。
走近山庄南面柳林,林中有人影闪现。萧珑回头望去,见龙九居然去了附近溪边饮马。是吃错了药发善心,还是利用这间隙想对策?她当然相信是后者。
萧珑取下头上珍珠银簪,施力挥出。
银簪钉在一棵树上。
便有人取下细看,随后打声呼哨,末了遥遥躬身相迎。那声呼哨是信号,没有这信号,柳林内便是步步凶险。
抵达柳林外,萧珑跳下马,将缰绳丢给相迎之人,优哉游哉地走上林荫道。吉祥跳到地上,尾巴高高翘起,神气活现地跑在她身侧。
萧珑忍不住笑,“吉祥,知道嘛,你这叫狐假虎威。”
吉祥不理她,依旧耀武扬威。
出了柳林,穿廊过院,到了容元住处。
容元迎了出来,白衣胜雪,轻摇折扇,唇角一抹浅淡的笑,“阿浔,别来无恙?”
萧珑自嘲,“流年不利,没你这山庄歇脚,我便要被活活累死。”
容元打趣:“你这营生,如何能不吃苦头?”
萧珑笑一下,将吉祥托付给他:“替我照顾一半日,我另有要事。”
容元目光诚挚,“好歹小住几日再出去走动,总要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别和我惺惺作态。”若不是他有求于她,他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容元其实最贪财,最势利,最是活得明白。谁若认为他也是隔世之人,便是大错特错。
容元笑意腼腆,言语却切入他关心的话题:“我要的宝物,到手了几件?”
“明年一并交给你就是。”萧珑只说眼下的事,“猫儿若是出了闪失,别怪我把你所藏宝物盗个一干二净!”
容元连连应声:“好好好,我定会将猫儿当做亲人相待。”
萧珑却是秀眉一挑,“你就不怕令堂被你气得活过来?亦或是想把我家吉祥也气死?”
“……”沉默片刻,容元一揖到地,叹道,“阿浔好走,快些走。否则,小生定要被你气得肝肠寸断哪!”
萧珑又被引得笑起来。
容元亲自安排,将一间密室拨给吉祥,又唤来贴身丫鬟照顾它。
萧珑看着见到生人又要炸毛的吉祥,连连告诫自己快去快回。
萧珑走了多时,容元才回到日常居住的院落。
一脚跨进房门,有一瞬间,容元觉得脊背发凉,随后便在心里埋怨:那丫头一来,就会让他疑神疑鬼。这是隔世山庄,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走进室内,身形一僵。
玄衣男子负手而立,在观赏铺展在案上的江南烟雨图。
那份惬意,如在自家。
那般俊朗,当世无双。
抬眸时,不过一丝戏谑笑意,已胜却春风数度。
笑意逝,不过一丝无形寒意,已让容元指尖生寒。
那般风华,除了龙九,再无他人。
容元迅速挂上笑脸,拱手道:“风逸堂主光临寒舍,容元三生有幸。”
“客气。”龙九漫应,却更显冷傲。
“请上座。”容元如同所有殷勤的主人,走向矮几,拍拍上面一坛酒,“新得了陈年佳酿,今日恰好招待贵客。”
龙九不置可否,走向一旁座椅。
容元又弯腰取酒盅,手却忽然探向矮几后,扣动机关。
龙九脚下方砖地、南北墙壁倏然开启,木刀木剑频发。
容元直起身形,含笑观望,等待龙九中招。
等来的却是他被飞刀刀柄击中,再也动弹不得,之后便是龙九身形落到他面前。
龙九漠声道:“何意?想死?”
容元不显狼狈,温雅笑道:“若不想死呢?”
“雪衣盗的底细,你与她过往渊源,据实说来。”龙九说着,将容元拎到陷阱边缘。
容元看着幽深漆黑的陷阱,连连苦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只随着旁人唤她阿浔。”
“便是我龙九生平诸事,你也一清二楚。”龙九勾唇轻笑,眼中却浮现杀机,“庄主认为龙九易骗?”
“岂敢。”容元否认,“她与寻常江湖中人不同,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知。”
“查。”
“一个月如何?”
“十天。”
容元极不情愿地应道:“我尽力。你且安心住下。”
龙九不予回应,转而道:“这是后话。她与孽畜现在何处?”
“……”容元赔着笑,心里却在哭。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隔世山庄内,百余年来无争斗、无血光,龙九虽常居海上,亦无心破例。”龙九缓声说着,移步至书案前,手势温柔抚过举世罕见的古籍墨宝,“焚书、毁宝该当何罪?可有先例?庄主的藏书藏宝阁,可经得起一点星火?”语毕,取出火折子。
“不可不可,你且住手!我说,我说便是!”
容元要疯了。走的那个要盗,面前这个要毁,还让不让人活了?!
比起死,容元更怕失去藏书、珍宝。萧珑了解这一点,不幸的是,龙九也了解。
萧珑若能料到这一幕的发生,恐怕宁可累死也不会来这里自找倒霉。
萧珑离开隔世山庄,走捷径去往附近城镇。所谓捷径,是蜿蜒在山庄地下的密道,出口多,入口多,极是曲折。密道尽头相邻百花谷,地势险恶。
这一日是初七,她要把盗取的宝物送到城隍庙,同时拿回酬金。
是,萧珑有雇主,只是雇主十分神秘,从未现身,只在各地城隍庙给她下发任务、发放酬金。
是在她最窘迫的时候,有人给了她这个契机。一晃已是两年。
两年间,多了一个江洋大盗,少了一个女子萧珑。
而这以盗为生的日子,也如经商一般,生意越做越大,风险越来越高,结识的人也越来越多。
此地城隍庙已显破败,上香之人寥寥无几。
萧珑从神龛下找到一个锦囊,打开来,里面有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两张素色笺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