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俱是身怀绝技,却不曾带兵打仗。官兵蓄势待发,却不代表都曾上过沙场。
终是有人觉出异样,提议出兵。
为时已晚。
四方烟尘起,骏马蹄声仿若闷雷,伴着杀气滚滚而来。
没有烽火狼烟,没有旌旗招展,这里不是战场,只是风逸堂开杀戮之地。
投降者活,反抗者死。
有人在御敌之前看向龙九,险些被气死——
龙九手下摆好桌案座椅,奉上美酒佳肴。
雪衣美人下了马车,款步走到桌案前,与龙九相对落座,把盏谈笑。
萧珑正在啧啧称奇:“做风逸堂主果然是神仙过的日子,在这情形下,都能享受到美酒佳肴。”忽闪着明眸问道,“这是你的习惯?”
龙九淡然回道:“到了时辰自然要用饭。”
萧珑又看看白色新衣,“这是你提早吩咐下的?可给我备下服侍衣食起居的丫鬟了?”
龙九冷了脸,心底却想笑,“我是请你去做千金小姐?”
“我以为是。”萧珑故作失望,“原来不是啊。那又为何这般周到?”
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怕是要没完没了问下去,龙九只好答道:“是手下多事。”
萧珑笑盈盈抿一口酒,“他们比你心地好。”
龙九教训她:“食不言寝不语。”
“没人教过我。”萧珑一本正经地叹息,又眨了眨眼,“是什么意思?”他不爱说话,不爱闲聊,她偏要逗着他讲话。
龙九沉默片刻,“这酒菜怕是不合你胃口,将吉祥炖了如何?”
“……”
萧珑一溜烟跑上马车,把正在酣睡的吉祥抱到酒席前,“谁敢动我的吉祥,我就把他炖了!”
龙九终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刀锋般的目光瞬时柔和下来,闪现几分迷离。俊朗刚毅的线条也转为柔软,漾出别样风情。
都说美人泪断人肠,他这美男笑又何尝不断人肠——钟情他的女子,是否就是被这笑颜夺去芳心、痴心的?
萧珑在心里叹息,却没说出口。这种话他不爱听,听了就会不悦。在一段时日内,和他和平相处最好不过。
拿起筷子,又缓缓放下。
刀光,剑光,映照着银白月光,气氛森冷。
惨叫声,求饶声,兵刃刺穿躯体声,不绝于耳。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就算饥肠辘辘,面对美味佳肴,也没了食欲。
龙九望着骁勇的手下、步步落败的官兵,神色冷漠如铁,偶尔,修长手指拈起酒盅,一饮而尽。
吉祥对这些浑不在意,看到近在咫尺的佳肴,睡意全消,抖了抖尾巴,看着萧珑,叫声洪亮。
萧珑胡乱夹了几筷子鱼肉,放到面前的餐具中,轻叩桌面。
吉祥毫不客气,跳到案上,津津有味地享用。
龙九蹙了蹙眉,忍着没理会。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让人错觉置身屠场,萧珑无法忍受了,道:“他们也许有错,却不至死。”
龙九不以为然,“那该怎样,带你一起去负荆请罪?”
“给他们一点教训就是,又何必赶尽杀绝?”萧珑掩唇蹙眉,闷声道,“我快吐了。”
“欲与风逸堂为敌,只有死路一条。”龙九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再多话,今夜就留宿此处。”
萧珑撇撇嘴,开始自斟自饮,连连腹诽他冷血、不是人。
吉祥吃饱的时候,城内安静下来。
官兵半数投降,半数丧生。
几十名大内侍卫,只有两个被留了活口。两名侍卫与几十匹宝马被一起带到龙九面前。
两人伤重,出不得声,目光写满愤慨、痛恨。
萧珑认出一个是昨夜的青衫人,看到他脸上狰狞的猫爪伤痕,笑着抱起吉祥。另外一个穿着打扮华贵,不难看出,是侍卫首领。
“风逸堂会善待宝马,你回京尽可如实回禀。”语毕,龙九将一样东西丢在侍卫首领身上。
是一枚银色腰牌,大内侍卫专有物,凭此出入皇城。
“原物奉还。”之后,龙九上马,入城。
侍卫首领吃力地拿起腰牌,目光转为愕然、黯然,语声微弱:“果真是好身手。”
萧珑这才知道,龙九在夺马之际便取走了那人的腰牌,之后自是晓得了一行人的身份。也是因此,他对她没了杀心,改了主意。
不得不承认,她是幸运的。否则,只看今夜龙九处世的狠绝残酷,只看他召集手下的速度之快,不难想到自己被四处追杀的前景。
随后,寒烨将萧珑之前夺下的宝马牵到她面前。萧珑道谢,弃马车,带着吉祥打马绕过土城,提前等在前面路上。她一想到城内惨景胃里便阵阵翻腾,若真目睹,恐怕十天八天都吃不下饭。
少顷,龙九一马当先出城来。坐骑四蹄都染上了鲜血,触目惊心。
萧珑跟在一旁,嘀咕道:“何必一定要从城内走过呢?”
“谁挡风逸堂的路,风逸堂就从他尸体上踏过。”
他做到了。
别人欲求不满,他便将奉还之物以数倍之多强取回来;别人挣扎求生之时,他似置身春和景明之中,怡然饮酒。别人尸骨未寒的时候,他潇然策马,无视血流成河。
萧珑倒吸一口气,“若是天子认真动怒了,定要断你前程呢?”
“亦如此。”语调强硬,凉薄。
“事情总会有个例外的时候……”总不能一生这样硬碰硬吧?
“也有例外,例如我死。”龙九瞥过她坐下宝马,“例如你。”
萧珑愣了片刻,慌忙带住缰绳——一个不留神,她居然走到了他前面。
龙九却忽然猛抽一记她胯下马,马嘶鸣一声,向前撒蹄狂奔。
耳边风声烈烈,亦在同时响起龙九清朗语声:“天明之前赶到海上!”
明明是打算再次盗宝,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此去是要上贼船呢?
临近海域,便如到了龙九家乡,自有船只前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