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连昏睡了三天。那天是电话把我吵醒了,是迢迢,她兴冲冲地告诉我,她是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村寨给我打的电话,说她那里水天一色,深邃清澈,呼吸着那里新鲜空气,心怀就豁然了,就什么不快都没有了,还要我也去……
我光着脚下地,拉开窗帘,阳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进来。我见西西还在梦境中,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病房,上街去了。街上一派繁忙,人来人往。我穿梭在人流当中,精神振作了很多,一下子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仿佛初生的婴儿一样的无忧无虑。溜达了足有二里地,也不累,这让我更加自信起来,就径直地走了下去。
中途,碰见了一个捏糖人的,那老头手艺不赖,捏什么像什么,我观赏了好一阵子,想买俩,一摸兜,才发现一分钱也没带,只好作罢。
快到晌午了,饿了,腿也打不过弯来了,只好打个车往回赶。等我到了医院门口,刚下了车,就发现西西带着医生、护士正在那转悠呢,急得不行。看见我,就气哼哼地责问道:你到哪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
李斌也跟着帮腔:你也太不像话了,无组织无纪律,难道你不知道大家都会担心你吗!
我只不过是遛个弯儿而已,我一个劲替自己辩解道。
我们朝医院里边走的时候,司机叫住了我:嘿,哥们儿,还没给钱呢!西西一边嘟囔着,一边把车费交了。后来我才知道,西西被我吓坏了,以为我失踪了,差一点就拨110报警了。
到了病房,西西和医生、护士把我推到墙犄角,给我开了一场批判会,你一言,我一语,谴责之声不绝于耳,恨不得将我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我永世不得翻身。
仗着我的认罪态度不错,他们总算放了我一马,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西西给我准备了午餐,她招呼李斌一起吃,李斌说他有急事,要抓午休的空闲时间去办。
李斌匆匆走了之后,西西告诉我说:李斌把他姐姐的骨灰移来了,就安置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他把他姐姐的骨灰移来做什么?我觉得他这么做似乎有点蹊跷,便挺纳闷地问了一句。
他说这样,他就可以随时去看他姐姐了,西西说。
我叹息了一声,为他而难过,不过,我还是理解他的,死去了的人,在爱着他的人的心目里,永远占有一席之地,忘是忘不掉的——心灵的创伤虽然结痂了,可是总会隐隐作痛。
下午,我和西西到医院的小湖边,给教授烧了一回纸,本来我是不想哭的,所以一直强忍着,可是看见西西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终于也控制不住了。我是不哭则罢,一哭惊人,好像一辈子受的委屈一股脑儿的都涌上了心头。在秋风习习的湖畔,淋漓尽致地宣泄一下,会使人变得轻松的。
哭够了,我不声不响地守着燃过了的灰烬出神,西西催了几次我都没有反应,这让西西不禁担心起来,她拽着我的胳膊打算将我拽起来:走吧,我们回去。
我依然没动。
你又瞎琢磨什么了?西西问。
我突然说了一句令她也令我自己感到意外的话:我要出院,今天我就要出院。
什么,你再说一遍!西西好像不相信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