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艰难的讨价还价,父亲终于答应让熊克武继续留在书院上学,条件是必须尽快结婚成家。至于与谁结婚这个问题,好在三叔通融,并不拘泥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遂了熊克武的心愿,挑了殷家河畔那位古道热肠的红衣少女。少女姓陈,乳名南心,父亲和大伯都是私塾先生,大伯还做过熊克武的启蒙老师,堂兄便是熊克武习武的师傅陈孔白。南心从小随父兄习读诗文,性情温和,善良聪慧。
摸清了女家的底细之后,熊家由三叔亲自出马,上门说媒。先向女家求了生辰八字,交由算命先生合了,然后是看人,下定。因为彼此合意,说好了不能像平常婚嫁,下定后还要等上三年五载。不过女家还是照规矩推托了三次:一次是姑娘年纪尚小,二次是妆奁置办不及,三次是母女情深难舍。
婚期择定了,婚前两天过礼。男家将新房腾出,女家置办的木制家具先送来安好。木匠师傅在安置新床时,照规矩说了一段四言八句的吉祥话,也照规矩得了男家一个大喜封。
迎娶吉时择在辰时。遮得严严实实的花轿早早地候在男家门外。新郎敬了先人,而后发轿。伴随着鼓乐之声,一直簇拥到女家。女家则照规矩将大门闭着,待男家把红包送够,才重门洞启。新娘照规矩啼哭着坐在堂中椅上,由长亲上头、戴凤冠、穿霞帔——新娘在头两天已经开脸,即由有经验的长亲用丝线将脸上、项上的汗毛,除留下一弯新月一般的眉毛外,一一绞拔干净,表示从此开辟了妇人之脸,同时授予男女床笫的基本常识——而后由同族兄弟抱上轿。随后新娘在轿内哭着,鼓乐在轿外奏着,一直抬到男家。
回了车马之后,新郎须藏于新房中,待花轿捧放进堂、司仪“三请”之后,方可缓缓走出,面向堂外立于左侧。新娘则由两个女子搀下花轿,挨着新郎站在右边。而后是拜天地、拜祖宗,夫妻对拜后,引入洞房。接着是撒帐。即由亲戚中有文采的少年捧着一个盛有五色花生、百合、枣子的盒子,一边撒着,一边唱着现编的颂词,诸如“喜洋洋,笑洋洋,手捧喜果进洞房。一把撒新郎,夫妻百年长;二把撒新娘,生个状元郎”之类,须得把洞房内外旁观的男女逗得开怀大笑方可退出。
随后,新郎从靴中抽出裹着红纸的竹筷,将新娘的盖头挑起,挂在床檐上。如果此前二人不曾相识,这个时候,新郎才得以第一次见到新娘。不管是否合意,木已成舟,反悔不得了。但这时的新娘还须低眉垂目,不能看新郎的。
接下来,新郎新娘先喝交杯茶,再喝合卺酒——把一个瓠瓜剖成两半,盛上酒后,两人各捧一个,同时喝下。这合卺酒喝过之后,两人便是正式的夫妻了。
趁新娘给孩子们分发离娘粑和红糖的空隙,熊治宜将熊克武带到了旁边的厢房——这也是必经的程序:由见多识广的长辈代行父亲之职,向新郎传授性爱知识。
熊治宜笑得合不拢嘴,开口便道:“男欢女爱,人之大伦。你们这代新人,啥子不懂?哪像我们当初,进了洞房还是梦虫一个,连门路都探不着——不过,既然受了你父亲的委托,三叔还得跟你啰唆几句。话丑语粗,不要怪我。三叔虽说常年在外,却只你三婶一个女人,没啥经验可谈的。”
熊治宜虽是一再自谦,但所谈之事却是熊克武闻所未闻。听得熊克武脸红心跳,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即回到洞房。
但在这个时候当然是不行的。还有数不清的响头要磕,还有三跪九拜的大礼要行,还要拜家人,拜至亲,拜远戚,拜朋友,连三岁娃娃都要拜到;还要款待客人,劝茶敬酒,还要陪客说话,送客出门,待全部仪式、礼数周到之后,二更的锣都已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