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天？”“三天！”傅无凌仰天，深吸一口气，一向深沉内敛的双眸，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无可奈何：“或许，根本用不着三天！”低下头：“倾城，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你若现在执意把她救出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会功亏一篑！凶手会起疑，会继续藏在暗处，会撇下我设的另一个饵，想尽办法先去伤害清然。你希望这样吗？你希望她继续生活在被人谋杀的阴影里？你希望她永远被禁足于南坤苑，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要杀她的人一直没被抓到？”

一连三问，傅倾城激动而愤怒的心被一点一点平息下来。

傅无凌见他愣在那里，似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扶着他的肩，欲往床头走。

他却仍旧站住，不动：“哥，你说你还设了一个诱饵，是什么意思？”

傅无凌垂了眼眸，沉默不语。

他便转了头，厉声又道“其实，还有一点我也想不明白。既然这个局是你设的！凶手到书香庙，不管他想做什么，你都应该有所防范的。只要他一有动作，你就应该立刻上前抓住他！我想，这也应该是你对嫂子说的计策。但现在，我，五哥，还有庙里的难民却都中毒！你却仍没有抓住凶手！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相信他能从你眼皮子地下溜走！”

“倾城！”目光闪烁不定。

傅倾城冷哼一声，挑起双眉：“你不愿说？”毫不犹豫抽回手臂，自个儿颤巍巍的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缩在里面。阖上双眼：“我累了，哥回吧！”

傅无凌知他仍耍着小脾气，也不敢责备，无奈的又叹了一声。走到小桌前，端起药碗，再折到他的床畔：“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

“不好！”他半撑双眸，斜睨着他：“哥的计划我不敢破坏。所以，什么时候哥把中毒的难民都治好了，亦也让嫂子没有半分差池的站在我面前，我再喝这药也不迟！我现在躺在这里，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说罢，竟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论傅无凌怎么叫，也不理了。

寝宫里又静了下去，四下密闭无风，透着暖意。香炉里的青烟，依旧徐徐缭绕，盘旋于半空，最终消散。

傅无凌端着细瓷白碗，怔怔的站着，看着倾城的背影，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以前，他虽怕他，总想法儿避着他，可他的心是暖暖的贴着他的，让他不觉得半分寂寞。而现在，他站着，他躺着，两人相距明明不足一米，彼此却有了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隔膜。

摇摇头，轻声放下瓷碗，默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屋外，北风肆虐，不住的吹打着墙根儿的枯枝，啪啪作响。天阴沉的可怕，像是又要落雪了。太监们把檐下的宫灯一一点亮，昏黄的光晕散发着寂寞的温度。

傅无凌正想离开，却见薛御医急匆匆的小跑了过来，躬身行了一个礼：“参见三王爷。”

“嗯！”他并不急于问话，回头瞧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宫门，心思一转，带着薛御医朝僻静处走去。直至认定已无旁人可偷听，才细问道：“五王爷现在如何？”

那御医一见着他就浑身发憷，大冷的天里，额上已布满了细碎的冷汗。提起袖子，揩了揩，小心翼翼的回道：“五王爷身子强壮，吃了药，体中所中之毒已被控制，精神也挺好，说要面见皇上，想回府！”

“他还想见皇上、回府？”傅无凌呵呵一笑，尽是阴阳怪气，脸阴鹜的可怕，全身上下都透散阴冷的恶寒。转头，居高临下盯着薛御医：“这就是你的回话？倾城的身子难道不强壮？毒被你们控制了，怎精神不见好，现在还气恹恹的躺在床上？”

“三王爷…”

他死死的瞪了他一眼，负手在他面前慢慢的踱着，忽然停在他跟前，无形的压力顺势压了过去：“你说五弟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见了皇上，吓着父皇了怎么办？你说他躺在床上，连床都下不了了，还怎么回府？”话音极淡，却透着阴毒刻薄的性子。

“这…”薛御医一怔，立刻明白了过来，极为卑微：“是！是！五王爷中毒不治，危在旦夕，太医院全院御医正在尽力抢救。还容三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若圣上治奴才们无能之罪，奴才们上有老，下有小担待不起。”

“行了！你到聪明！”冰冷一笑：“其余的怎么做，知道吧？”

一夜之间，谣言四起。先是从太医院里的御医到伙房的小太监，再从小太监再到浣衣局里的宫女，这个消息顺理成章的传到了宫外。说傅池病重的有，病重不治的有，已经闭了眼的也有。五王府派人进宫一探究竟，却统统被挡在宫外，只说是正在全力抢救，叫他们放宽心。又说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放到宫外，还有哪位神仙有救？

而另一个谣言，也随之而起。京城里陡然间流传起这样一个说法。说三王爷傅无凌为人阴险毒辣。为夺取皇位，不择手段，以赈济为名义，借机毒杀自己的亲身兄弟。连累无辜难民60余人。

风言风语越传越乱。到最后，尽然说成，傅无凌在背后操纵舒清然，以赈济之名，收买人心，并收罗了大批死士，现已毒杀自己的亲兄弟，正欲纠集众人，入宫逼迫皇帝逊位。

短短两天，京城民心大乱，群臣色变，似乎江山易主，时局变换已成定局。偏偏宫里、三王府、舒府安安静静，像是没事儿人似地和众人打着太极，丝毫不受影响。这又让大家觉着匪夷所思。昏暗中似乎有一丝光亮，却怎么也抓不住。

傅无凌随着流言蜚语沉寂两日，却在第三夜，悄声一人来到天牢。给机要房的牢卒出示圣谕后，便随着那人从暗处一堵机关墙里，躬身进去。顺着阴暗狭窄的楼梯盘旋而下，直至最底层。天牢向来有两层意思。其一是关押重犯，众所周知。其二，则是用来保护重要人证，这只除了皇帝、大理寺上卿、以及刑部的几个人知道，竟是不对外宣布的。

底层关口有人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除非对上口令，不管是谁，一剑刺上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有半分怜悯。

那牢卒说了当日口令后，守卫收了剑，放了傅无凌进去。底层开阔若一个大厅，有三十几个人把守，通风很好，空气并不见得浑浊。十几个火把将这里照得如白昼一般。

时君华面无表情守在一扇厚重的门前，见他来了，躬身行礼，打了个千。轻轻敲了敲门，待听到一声：“请进。”之后，才把门打开。

里间简陋，两只蜡烛杵在墙上的黑铁烛台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舒清然镇定的坐在床沿上，多少有些憔悴，瘦了些许，脸上挂着泪痕，眼眶仍肿的像个桃似的，想必进来之后，一想到傅倾城和中毒的难民，又不知哭了多少回。

她看到傅无凌，擦拭了双颊，撇过头深吸一口气。他来了，想必事情已有了一个结果，其余的也不必多问。

瞪他一眼，还未等他开口，厉声问道：“傅倾城怎么样了？书香庙里中毒的灾民怎么样了？五王爷怎么样了？”

傅无凌见她如此，本有些心疼。竟不想相信，自己走进来，听到的三句话，每一句都与他无关。心中一震，猛的颤了一下。沉稳的双眸中，突然有了些许的闪烁。站在门口，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她。

“我在问你！”她提高了音调。眼中的寒光更重了。

他却只道：“你，为何不问我怎样了？却问他们？”

“你？”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却是不屑：“三王爷，我说过，这件事过了，我不会忍你！我有必要问你吗？”

他笑了笑，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得酸楚难耐。抬眸对上她那双冰冷得眸子，更觉难受。他不懂。

更不懂，此刻为何要和她纠结这样的问题。

“我是你夫君，你不问我，反而向我问别的男人怎样了？”

“因为他们都中了毒，对我来说，生死未卜！而这一切，却是因为你，也因为我！”她赫然瞠圆双眸，握紧双拳，全身都在颤栗！恨得大喝一声。眼中又湿润起来：“你明明告诉我，只要凶手敢下毒，你就立刻抓住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不答，密室里顿时静了下来。静的似乎能听到牢外狂虐的北风，被拷打惨叫的囚徒。

他望着她的双眼，心凉凉的。

良久，不回她的话，却反问道：“你就这么关心他们？”顿了顿，微有些颓然：“舒清然，你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她一听他这话，怔得眨了眨眼：“傅无凌，你今天…我干什么要关心你？你难道忘了我们两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吗？”

“从来没忘过。所以，你凭什么一点也不关心我。”一字一句，咬得极碎：“倾城说，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是对我极力的忍耐。难道，不管我做什么，都只能得到你这样的态度吗？”

舒清然愣了。歪着头，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做了什么？除了那些虚伪、额度、阴阳怪气，他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她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忍他，又怎么样！

不禁呵呵一笑。眨眨眼：“傅无凌，你来这里到底要对我说什么，想干什么？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请马上离开这里。说实话，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我早就是宁愿老死在这里，也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你宁愿老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他一震，往后退了一步。缓出两口气，忽然横了双眼，额上青筋暴凸。一倾身，大吼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说，你宁愿死在这种地方，也不要见我？”脸都气白了。

舒清然的脸却涨得绯红，瞪着他也大喝：“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做了什么！你到底为我做了什么，你说啊？”

两人的叫声，只让房梁“嗡嗡”作响。

傅无凌冷哼一声，脸气得铁青，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走。其余的人不敢阻拦，时君华只得跟在后面。

来到天牢外，傅无凌略施轻功，不顾她的挣扎，搂着她飞上天际，直奔皇宫去了。寒风过处，细雪飘飞，空气冰冷。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却总有一条无形的鸿沟隔在中间。傅无凌还是在宫门前停了下来，从正常渠道进了宫，顺着无人的小路，急速朝一间偏殿走去。

偏殿外杂草丛生，昏暗无比，只一两盏幽幽冥火在草丛中闪烁着微光。舒清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傅无凌略有所感，拽着她的手更紧了，神色严峻，默不作声，顺着杂草从那条乱石铺成的甬道轻车熟路的走了过去。

破落的殿门外，只一个小太监低头守着。那太监见他们来了，躬身虚开了一条门缝。

傅无凌转身对着舒清然做了一个“静声”的动作，仍不放手，让时君华留在外面，顺着门缝走了进去。

进了里间，舒清然吓了一大跳，昏黄的灯光下，皇帝居然正坐在殿中太师椅上，看似悠然的抿着茶。而墙背后，传来傅池和梧雨清晰的对话声。

皇帝没说话，淡笑着朝二人摆了摆手，免了他两的跪拜之礼。舒清然只好朝他福了福，随其静默的听着。

却听墙那边，又传来一阵呜咽。

“王爷，都是奴婢不好，害你受了这么多苦。您是龙子龙孙，怎么能吃那庙里的东西呢？现在看你没事就好了！”

傅池却叹息一声：“梧雨，那些风言风语，你也听得？”静默半刻：“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清然呢？我不是对你说了吗，不可以对她下手！”

“可是，她与傅无凌，早已狼狈为奸。如若奴婢不帮着王爷除掉她，恐怕以后会多出很多后患！”梧雨顿时敛住哭泣，恶声回道。

“梧雨，我说过：除非她亲口向我承认，否则，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相信！她背叛我，她不爱我，她不再是以前的她，只因为嫁入了三王府，就变成了傅无凌的人！”

“王爷，傅无凌已经住在南坤苑里了，这难道还不是证据吗？这样的事实放在眼前，还需要她亲口对你说什么吗？”

傅池似乎轰然站了起来，冷笑：“梧雨，你是想这样杀了我吗？他两成婚之时，难道就没有洞房过？难道清然那个时候就没有委屈于他的身下！”恨得语气都变了色，大喝：“如果不是你，她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都只属于我！”顿了顿：“而现在，她和傅倾城似乎也十分亲密，不知道意欲何为？是想利用倾城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是想利用倾城对傅无凌动手。”

舒清然听着这话，吓了一大跳，一抬眼，对上傅无凌那双有点…有点幽怨？不，肯定不是幽怨！是嘲讽，对，是一双冷嘲热讽的双眼！一时之间，心中七上八下。这些人都疯了！她和倾城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些龌龊的事？

“她根本就是水性杨花！对每个男人都眉来眼去！”却听梧雨又不屑的冷喝道。

突然。

“啪！”的一声重响。

然后是傅池压低了声音，却抑制不住爆吼：“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喘了两口粗气，终于压低声气：“你去自首吧！清然因为你，现在被关在天牢里。本王要你立刻去自首！”及其严厉。

“王爷！”梧雨似乎很不甘心。

而他，铁石心肠，叹息一声：“梧雨，其实对我来说，不论清然变成什么样，爱我，不爱我，爱上傅无凌，爱上傅倾城，或者爱上这世上所有的男人。我都会爱她！她死过一次，只等到她死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世上，若没了她！就算做了皇帝，拥有天下，拥有后宫三千，亦也了然无趣！没有了她，这个世界就好像没了颜色，没了快乐，没了幸福，没了追求和理想。你或许不知道，那时候，我恨不得也跟着她一起去了。”是惆怅！

梧雨却带着哭腔，不甘心的大叫道：“王爷！”

“而现在她又活过来了！梧雨，你说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呢？只要她活在这个世上，我就有希望！即使她不搭理我，不要我，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而我，只要能时不时见她一眼，能偶尔听她的声音！即使是冰冷的叫我：五王爷，也很好！我只要她能活生生的站在这个世上，某一天，某一时，哪怕只有一刻，从我眼前走过也好！”

梧雨快气绝了：“王爷！你不能这样对自己！也不能这样对我！”

“梧雨！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对不起。我的心早就给了她了！再分不出半点，给别的人！”

又是一阵静默。

“王爷，难道你真愿意为了这个女人，放弃天下，放弃一切？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外面已经风言风语，说傅无凌为了杀您，毒害了书香庙60多难民，正欲进宫逼迫皇上逊位。京城已经乱了。他们若想澄清这件事，首先就得解了这60几个难民的毒。三王府的人，至今也没有找到解药。”冷笑一声：“他们当然也不可能找到解药，这种解药，只我配置的出。王爷现在可站出来，用我的解药，安抚这些难民。再让这些难民出来作证，都去指认傅无凌，形势立刻会偏向你！”

“梧雨，这就是你的计策？”叹了一声：“如果只是这样，你太小看你的那位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