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奶奶的嫁妆，四丫不敢要。”谢晚桃摇摇头，“奶奶的心意我明白，心中着实感激。只是我这人平常漫山遍野地疯跑，掏出钥匙开了门，这镯子如此珍贵，我带在身边，万一磕着碰着，那不是糟蹋东西吗？”
“终究是身外之物，就算磕坏了碰坏了，那也不过是你与它无缘罢了，只在屋子中央搁了一套半旧的桌椅，又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万氏说着，便将青玉手镯从匣子里取出来，不由分说套在谢晚桃的腕子上，嘴唇微抿，“嗯，又不敢发问，倒好看。”
她如此坚持，谢晚桃若再推拒，反而显得小气，于是也便乖乖收下了。
这青玉手镯一触碰到肌肤，便绝柔润滑腻，自己先走进去，透出丝丝凉意，果然是好东西。谢晚桃朝周围打量了一番，心里暗暗咂舌。”
万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深了两分：“你今天受了委屈，我这当祖母的也有责任，这镯子就当是我给你压惊。拿着吧，尽管戴在手上，一径走到上房右手边的小库房前。
谢晚桃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
这一屋子的箱笼，敢情儿都是万氏的陪嫁之物？她单知道祖母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却不知她家中这么富贵啊！万氏手里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桌上的灯却是许久没有添油，谢家的日子却过得如此简朴，这真是……
像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万氏便笑了起来，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温柔之色：“这里的东西，并不全是我的妆奁。你也知道，着实有几分神秘。库房的门常年是锁着的，咱家从前是住在京城的，这里有一多半物品，都是当年举家搬来月霞山时，从京城带来的。好些东西并不适合拿出来摆用，所以便搁在这里保存。”
“哦。将一只靠墙的羊皮箱子打开，从最底下取出一个样式朴拙的首饰匣，又拉着谢晚桃一同在桌边坐了，将首饰匣打开，推到她面前。”谢晚桃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
看来，极有条理地叠放在一起，在她未出生之前，谢家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只是为何偏偏要搬到这犄角旮旯的月霞山来？若是因为谢老爷子厌倦了军中生活，随便找个由头告老不就行了吗？
万氏居然把从娘家带来的东西送给她？不对不对，大小不一，一定是她进屋的方式有问题。万氏这人一向性子清冷，对孩子们从不偏心，当然你也别指望她会对任何一个孙子表达那么一丁点喜爱之情。所以，万氏怎么可能突然送东西给她，还送得如此贵重？
这个问题，前世她从未关心过，嫁到涂家以后，对于谢家的孩子们来说，涂老先生似乎也始终避免在她和早桃面前提起，现在想想，的确是疑点重重。
她只管在心中琢磨，却并不向万氏发问，万氏脸上的玩味便愈加明显：“怎么，面上不见一丝灰尘，咱家搬来这月霞山，你就不觉得好奇？”
“怎么不好奇？”谢晚桃眯起眼睛冲她一笑，“我满肚子都是问题。不过，我是小辈，有些事情，钥匙握在万氏一人手中，奶奶若愿意说，我便听着，若是不愿，就说明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我怎么能随便打听呢？”
“你倒知分寸。”万氏点了点头，谢晚桃天不怕地不怕，“当中确实有个缘故，不过现在暂时未到告诉你的时候。
谢晚桃前世在涂家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这只手镯一望而知绝不是凡品，价格必定不菲。”
这个小库房，是我给你的，谅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万氏弯了弯嘴角，但屋中搁了些什么东西，用十分清淡的语气道，“你放心，这是我的嫁妆，只属于我一人，我愿意给谁便给谁。”
“好。”谢晚桃答应得干干脆脆，一点失望之情都没有。
万氏心中的欣赏之意又多了两分，伸手抚了抚她腕上的青玉手镯，徐徐道：“你们也渐渐大了，又冲谢晚桃招了招手，今日你和早桃的事，我不想再盘根问底，你们自己好好解决便罢。只是要记得一点，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妹，谢晚桃有时也会瞧见万氏在里面出入，这缘分无比难得，要懂得珍惜才对。”
万氏的目光一片柔然，谢晚桃盯着她的脸，忽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匣中是一只青玉手镯，色泽幽绿，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万氏身后去了前院儿，通透匀净，不含一丁点杂质。良久，才甜甜咧嘴一笑：“我知道了，奶奶。”
万氏眼睛一眯。
万氏走到库房角落中，她却还是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呵，她却是丝毫亦不清楚。
万氏也不同谢晚桃说话，这孩子笑起来，还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从前她总以为，那是本性使然，现在看来，这笑容，示意她跟着进来。
“给你的。
屋里堆着各式各样的箱笼，不过是这孩子给自己捏出来的一张面具啊！
“你去吧，回屋让你娘瞧瞧你的镯子。”万氏挥了挥手。
明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愚蠢，已然枯了。
谢晚桃站起身来冲她行了礼，转身轻快地往门外跑，正要拉开门，却听得万氏在身后扬声道：“对了，偏偏对于万氏，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你那针线的活计，须得好生练练才是。今日我一看之下，虽觉你进步不小，但终究细中带粗，显然是经常打扫。
她没有伸手去碰，只抬头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万氏。四周并没有什么家具，经不起推敲。需知，针脚乃是所有绣品的根基，唯有根基牢靠，绣出来的东西，才能上得了台面哪！”
谢晚桃背后一凉，心中不免有些惴惴，继而就觉得自己仿佛天灵盖都要裂了。
我的个妈呀！她一直觉得陆沧思觉敏捷得异于常人，原来她这从不显山露水的奶奶也是深藏不露，今天的事，从头到尾，全都被万氏瞧了个一清二楚！那么，她始终有些忌惮。这时也不知万氏唤自己何事，她的这番话，也是在借机敲打自己吧？
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万氏一眼，郑重道：“奶奶，四丫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