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奇异的平静下来。不怕他不对谁动心,就怕她不知道他对谁动了心,既然是这个苏曼曼,那就是她好了。
李氏压抑着心头的痛楚,浅笑嫣然的道:“这有什么,不过一个丫头,六叔又还小,妾身去跟娘说一声就是了。”定然还是清白之身。
陈云端下子就立起身,道:“不行,你别瞎出主意,这件事绝对不行。”
李氏盯着陈云端半晌,道:“好不容易大爷亲自挑准的——”
陈云端色厉内荏的道:“你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还有事。”说着竟逃也似的匆匆出了门。
李氏哆嗦着,手指紧紧的绞着帕子:苏曼曼,苏曼曼,你这小狐狸精,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竟生生让我夫妻二人离了心啊。
茶浓悄无声息的进来,见李氏脸色血红,怕她出事,忙上前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李氏回神,瞥她一眼,紧绷的神经松下来,软软的靠在她的身上,道:“我没事。”他看中了苏曼曼也不要紧,不过是新鲜劲,等到新鲜劲过了,她再多弄几个来,由着他自己挑,到时候人一多,他还能特特的喜欢谁么?
李氏将视线落到茶浓身上,像是在衡量她有多大价值,直看的茶浓毛骨悚然,正在出冷汗之际,听李氏吩咐:“你把水纹、叶姣几个都叫进来。”
大清早的,叫她们做什么?
茶浓犹豫了一下,劝道:“奶奶还是先吃早饭吧,身子要紧。”
李氏轻吁一口气,强遏制住怒气,道:“一顿早饭罢了,有什么要紧?哪里就伤了孩子?我叫你去叫她们三个,你不听吗?”
“是,奴婢这就去,奶奶您可千万别动气。”茶浓不敢懈怠,匆匆出去叫人。
李氏盯着雕花菱窗,目光呆呆的毫无神彩,刚才的愤怒已经一扫而空,只剩下了茫然和无助。
曼曼一早就醒了。
她倒不至于矫情的择席,可这里毕竟不是她睡惯了的小厢房里那张小床,又心事重重,因此天一亮就睁开眼,将床榻收拾整齐了,自己就百无聊赖的在这书房里来回踱步打量。
小书房布置的挺简单的,一张博古架,摆了些书籍和应景的物件,再就是一张书桌,几把椅子。
她翻了翻书,都是些诗词歌赋,想来不过是陈云端附庸风雅用的,整洁干净,好似很少有人读。
也不知道今天她能不能回秋蕴居,更不知道她今天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曼曼把书放好,沉沉的叹了口气。
门从外边打开了,曼曼立即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进来的果然是陈云端。大抵是走的有些急,他的脸微微有些潮红,眼神也有些散乱,竟是没敢正视曼曼,胸脯还微微有些鼓,语速又快又急:“回去吧,嘴严实些,若是园子里有什么流言蜚语,我拿你是问。”
曼曼连忙应是。她脑子傻掉了才会乱嚼舌根,况且她又没有亲眼见到,更没有亲自抓到,她哪里敢胡乱的编排人。
曼曼行了礼便要退出去,陈云端又叫住她道:“以后没事别在园子里乱逛。”
一年小二年大,她也实在不小了,是应该叫六弟好好管束管束院子里的人,别在外招蜂引蝶的,没的横生事端。
曼曼倒没想别的,只温声道:“是。”
陈云端气息渐平,神情也就渐渐归于平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竟是乱糟糟的一团。昨晚的触感,和春纤的颠鸾倒凤,刚才李氏说要替他求了曼曼……
陈云端的视线落到曼曼脸上,问了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为什么?”
他承认,特立独行的苏曼曼成功了,她成功的激起了自己的兴趣和不甘。为什么她没选他而是选择了六弟?
若是由他挑选,他根本不会看苏曼曼一眼。形容、相貌、性子,都不是顶顶上佳的,站在人群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她比任何人都更像是个人,而不只是个丫头、通房。春纤和她比,就是个有活气的死人,除了柔顺就是顺从,好像叫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春醉的眼睛里有太多的渴望,让人一望即知。他给的起,却未必想给,毕竟,谁也不愿意把这种事变成明码标价的交易。
他想要的,是一个女子全身心的爱。这种爱,心颜能给,但她的爱未免太过紧绷和狭隘,她的世界本就狭小,如今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可一旦自己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她便像塌了世界那般绝望,更是像海草一样不顾一切的扑上来缠紧自己。这样的爱,让陈云端觉得窒息。
他虽不知道苏曼曼的爱会如何,但他就是知道,苏曼曼的心里有着更广阔的世界,她不会只装着一个男人,离了男人,她的世界里依然精彩。
这样的世界,让陈云端莫名的羡慕,也更加好奇,明明是个乡下丫头,她从哪儿来的这份不惮于主子的雍容、自信、平等和骄傲?
他竟然真的把这三个字问出来了。
陈云端羞恼之极,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会当着一个毛丫头的面,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来。如果他真的想要谁,他一定能得到,压根不必顾虑她的意愿,哪怕她已经成了六弟的女人。更何况,现在她根本还不是。
曼曼倒是怔了半晌,才试探的问陈云端:“大爷也在耿耿于怀着当初奴婢那可笑的选择吗?”
陈云端凝视着曼曼那稚嫩的脸庞,很是惊诧于她的灵透和敏感。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清凉如玉石,在她的注视下,他的心头衍生出许许多的情绪来。有热的烫的,也有冷的凉的,就好比架火把自己的心搁到了药锅上,噼哩啪啦的火星中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所受的煎熬。
他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曼曼却并无恶意的笑了下,低头道:“就算是已经到了无可选择的绝境,也总会有一个尚有余地的选择,奴婢只不过痴心妄想着在这有限的余地中会有什么变化,或许这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