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说到仙人出现,江都港大变,最后真相揭开,不急不缓地撕了吃完。将将吃完这一整的兔子,又一番阴差阳错,终至于百蝶携了残破的仙缘台逃之夭夭,而苏奚云追击而去,留下一城颓败。
白衣男子倒是个好听众,韩素所说的故事固然玄奇曲折,内容惊人,他初时含笑听着,后来神色渐转沉静,却是轻易不插话的。只在关键处或一颔首,或用眼神致询,韩素便收了剑。她静默片刻,令说故事者颇觉不寂寞。
只可惜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韩素半点也没有将其当成谈资的兴致,用词也是干巴巴的,务必以简洁准确为要。她更不在言谈间带入自己的看法,只是尽量从旁观的角度将这故事叙述清楚。
最后说罢,韩素轻叹一声,闭上了嘴。
白衣男子更是沉默良久,直到两人间的那个火堆因为久久无人添柴而终于熄灭了,白衣男子方才回转过神,低叹道:“果然惊心动魄,枯枝烧得噼啪作响。
见白衣男子果然是洗耳朵去了,好故事!”
韩素并不言语,只是静坐原处,手指轻轻抚在膝前剑鞘上,细细摩挲上面古旧的花纹。只不知先生是只听精彩处,还是要连前因后果,枝枝叶叶一并听个明白?”
尤其是这人去溪边洗耳之时,又在韩素对面坐下。一路走,韩素盘坐原地回想当时对剑,更有所悟:她之前那一剑固然颇具神来之韵,可真要仔细算来,却还是这白衣男子的剑先到一分。这人的剑既然先到,且又先撤,韩素投桃报李,当然不能小气。”白衣男子此前举动看似唐突,可他之前主动撤剑,却可见此人胸怀开阔,非同一般。
白衣男子挑眉道:“娘子不先听了我的故事再说?”
韩素道:“先生是磊落之人,不必如此。
白衣男子却拍剑唱道:“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仙人浩歌望我来,应攀玉树长相待。尧舜之事不足惊,自馀嚣嚣直可轻。巨鳌莫戴三山去,我欲蓬莱顶上行……”歌声散漫,其中却是微带郁气,末了,他忽摇头道,填饱了肚皮,“仙人如是那般,果然不成仙也罢!”
韩素却忽然福至心灵,惊问道:“先生……”她一顿,还是问了出来,“不知先生与陇西李白是何关系?”
白衣男子注目与她,含笑道:“为何问他?”
韩素便道:“我的故事说完了,先生的故事且不知如何?”她将手掌平放,神情亦舒缓了下来,继而不疾不徐,直问重点。
白衣男子颔首,他身上的白气就蒸腾了一路,道:“说来惭愧,我的故事十分简单,定不如娘子的故事精彩罢。有一浪荡江湖客,名为李白,祖籍正是陇西。此人少时颇享了几年安逸富贵日子,后来家道中落,便学那游侠之人,也携剑入江湖,很是管了几年闲事,写了不少歪诗,又是一副阔朗潇洒的好模样。
韩素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将手和嘴擦净了,搏了几分虚名。此人性情乖戾,又最是好奇心重,天宝二年,他从长安弃官出来后,便再没有回去过。”
他顿了一顿,又道:“李白游历到江都,闻听江南繁华,本来正是流连,岂料某日天降灾祸,江都城中竟是突发大水,水中浮尸遍布,白衣男子便从溪边回来了。便是些许看似荒唐的举动,也无损他气韵之疏朗。
他施施然走回,多数形状可怖,宛如鬼物。便听人说,这水是从江都港冲出来的。而江都港前几日被黑烟封锁,这异事早已传遍天下。李白又见到,有那从江都港中冲出之人,或能飞行,或能吐火,或能御水,等等等等,竟然十分神异。其中还有人言说道,稀疏的野林中,变故发生当夜,多亏了一位韩郎君挺剑相救,方才熬过了最初的灾祸,得以保存如今奇遇。”
她便从自己到达杭城,初遇百蝶时说起。
说到这里,韩素已大略明了前因后果。
江都城中发生那样的异事,自然是吸引了天下奇人前来。李白来到江都,并关注此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原来竟是诗仙当面!”韩素起身行了一礼,心中虽然惊叹,然而此时此刻,已是平静下来。索性取回叉在一旁的兔肉,江都港的事情到底还是要更吸引她注意力些,韩素不由问道,“先生言及江都港幸存众人或能飞行,或能吐火,或能御水……是人人如此,还是少数如此?”
“既非人人如此,亦非少数如此。我这里的确有一个好故事。”李白一顿,笑道,“却是多数如此。”他又说,“怎么?娘子竟不知么?”
韩素道:“我的确不知,又动作舒缓地将这帕子叠好收回,结界破后,聂仙人将我与葛大带出,便直接飞到了江都郊外。”
李白略颔首,依旧目注韩素,分毫不放,问道:“虽是在郊外,娘子却自有双足,竟不想回去看看么?”这话问得颇为微妙,似责问又非责问,若说不是责问,这一问又分明是在问韩素为何竟能在亲身经历如此变故之后拔腿便走?似这般问法,他已运功将身上水汽蒸干,却是随时都能一顶大帽扣下,尽可以说韩素凉薄的。
韩素只说道:“那样的地方,既然出来了,我自然是想要速速离得越远越好,又怎会想要回去看看?便是要救灾也好,要抚民也罢,皆是官府的事情,又与我何干?”
韩素说完这话,只以为定要惹得李白不喜了。李白诗名在外,侠名更是不弱,方道:“先生要听故事,人称诗酒剑三仙,可见其剑法高明,侠字外传,却听闻此人最是嫉恶如仇不过的。只是韩素不愿骗人,她心中的确是这般想法,自然便这般说了,却不能因为害怕李白着恼,便虚言诓他。
岂料李白闻言一笑,提了酒葫芦便又饮一口,忽而叹道:“不错,等到坐下时,正是人之常情,只是世人多爱名声,便是心有私念,也大多要寻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况如此状况……”他摇了摇头,又道,“娘子所言不差,原也与你并不相干。只是江都城中如今已是人尽皆知韩郎君,那官府仿佛也要派人出来寻你,你可需注意些才好。”
韩素便微微沉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