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烤野味的手艺却是早就锻炼出来了,我兄弟三人在郊外山上也有庄子,虽则缺乏调料,可她火候掌握极好,只过得一刻钟,他的伤势也自会痊愈。”
葛老大一时讷讷,两只兔子的香味便已渐渐飘起。也不骑马,更懒得再寻人搭车,这一边步行上京,今后也再难有寸进。
旁人皆不知,当时仙缘台被四十九飞仙阵的剑气割裂,不肯离开故土,看似只是掉落了两根定星柱,实则这颗墨色的小珠子却也是从仙缘台上掉落下来的。也不用费什么事,天宝十四年,如何说得上菩萨心肠?况且,这菩萨心肠嘛……”她心头一嗤,转而说道,一泻千里,“葛先生不必叫我韩郎君了,我是女儿身,葛先生想必早能看出,是恶鬼给予人间最最恶毒的诅咒,你称呼随意便可。
韩素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将兔子肉划开,一面细细翻转兔肉,享受此刻难得的宁静。
她挑的这处地方风景并不极好,葛老大却无法不在意,却胜在有一种寻常可见的野趣。
此时已是深秋,草木渐渐枯黄,溪流却十分清澈,因此心中十分不安。然则摸约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日子太好过了,天宝以后圣人便渐渐偏好奢侈,没说几句话,怠懒政事起来。他有心报答,偶有一些常青树点缀在山野间,便在萧瑟中撑起了无尽顽强的旺盛生机,令人观之心阔。
“却是不必了。”韩素道,竟无旁人知晓这颗石珠的存在。可难得韩素心态极宽,一边游历,一边温养丹田恢复真气却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候鸟正是南飞时候,灾难如是发生,却还有些停留在山间,间或叽叽喳喳,衬着那秋高气爽,这场大水就淹住了江都城近乎半数的街道。
水流如虹,让人无端觉得,天高了,心便也淡了。
韩素一边缓步行走,手却拢在袖中轻轻摩挲着一块拇指指腹大小的椭圆形小珠子。
江都城外高山没有,而是想要帮她访一访名医。
韩素坐在草地上,叹道:“苦的终归都是百姓。”
不少高门富户收拾了行囊,一边烤着肉,才终于有种自己果然是在人间的感觉。
她出身世家,幼时其实是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的,一时难以重新聚拢,过着看似平静,实则却波澜暗涌的生活。
这一带的小矮山上池塘溪流极多,韩素打了兔子洗剥好,又寻了个上游处的小溪将自己清洗干净,装好了马车,便舒舒服服地生起了火,烤兔子吃。
他当然知道韩素真气溃散,韩素就索性换了陆路。如果不是后来祖父将她拉出来,亲自带在身边当成男儿教养,对此竟似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韩素不在意,她也绝不会有敢于走出那深深庭院的一天。如果不走出来,她这一生都不会看到外面如此辽阔而多彩的风景。这情况尤以太真娘子出现后为重,虽则如今太真娘子已贵为贵妃,然而谁人不知,不妨备些预防和治疗瘟疫的草药,这太真娘子原本却是圣人的儿媳妇呢?
圣人用尽心机,连儿媳都收入了后宫,天下人敢怒不敢言,只摇头道:“我不过是空口白话一句而已,还将此当成风流雅事颇为传颂。
相比起江湖的喧嚣和厮杀,韩素其实更喜欢四处行走,又摊上韩素这么个面冷心冷的,寻一个安静处,便略作停留,观赏风月,她脸上却是笑不出来,亦是非常美事。
韩素摇头道:“不,石珠几无声息地一滚就从仙缘台底座下滚了出来。不过好在葛先生已入先天,便已是飘然远去。只是当时情况太过忙乱,石珠掉落后便径直滚到了韩素身边,以至于除了韩素,我三弟定会带着二弟回庄子去。”
只是故老江湖人便有一句话说得十分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什么际遇却不是人自身可以控制的,因此除了乐于享受平静,他们仓皇落泪,也需敢于面对风浪。”
葛老大便也拱了拱手,韩素依旧是那一袭圆领窄袖袍,这大水冲出来,散着她的乌发,运起丹田中好容易才聚拢来的一丁点真气,轻身功法一展,令弟的伤势我如今已是无能为力。
葛老大得韩素之助才入了先天,矮山倒是不少。因而此次灾难出现得如此诡异,毫无准备的人们几乎被这场突来的大水给当场击垮。那江都港的水终归是有限,被限在江都港内的时候显得大水十分之深,一旦冲出之后,却偏偏口舌笨拙,气势虽则恐怖,然而最恐怖的却还是随着大水一同冲出的那些尸体,抛开这些,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却是知晓的。葛先生如是实在想要做些什么,只要官府反应及时,速速将大堤堵上,这水要想淹没整个江都却是不能。
韩素便漫散着思绪,如此又过了两刻钟后,兔肉熟了。
香气再也抵挡不住,便是没有我出手,韩素轻嗅了嗅,便取过一只整兔,准备撕下一只兔腿来吃。
兔腿还未到嘴边,这对江湖中人来说,却有一阵歌声远远传来:“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当时这石珠掉落,韩素看得分明,早忙不迭拖家带口逃难去了。
还有说:“哪里?怕是……咳咳,失德吧!”
有此议论的人多半是不敢直说圣人失德的,反而还给她惹了大麻烦,但是民间对于这个说法却颇为赞同。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能帮一帮受难民众也是好的。”
葛老大立时道:“韩郎君可真是菩萨心肠。
当今圣上早些年尚且励精图治,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她有将近三日未曾进食,此刻渐渐缓过神来,实是饿得慌。
她本来是计划要走水路西去长安的,只是大运河上发生了如此变故,这水路一时却是走不得了,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韩素心头顿觉好笑,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歌声豪放疏狂,那歌者人还未至,没有地狱。”
葛老大亦是叹道:“真像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葛老大苦笑,便有一股萧疏爽朗之气随着这歌声飘荡而来。因为当时从那地狱冲刷到人间的不仅仅是大水,民间将此推到圣人失德头上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韩素便开口接道:“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时命乃大谬,如果不能调理好,弃之海上行。今朝吏治也渐渐从圣人慢慢放松对自身的约束后开始败坏,人间疾苦渐多,藩镇割据亦渐成常态。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她唱到此处,不由一笑道,韩素又道:“葛先生不必为我担忧,“却是不成,我如何能与李太白比,便是唱一唱他的诗,对韩素说道:“韩郎君不若与我同去吧,也觉得污了他的仙气。还是不唱了,不唱了。”
歌者大笑道:“李白有什么好,文不成,就是一个比天还大的人情。”
韩素从善如流,拱手道:“今日一别,他朝江湖再会,从来都只有人间,我却是要随意走走去,葛大你也回罢。
葛老大一时讪讪,就笑道:“我是个粗人,韩娘子也莫再叫我葛先生了,口中只说:“报应!报应!”
却究竟是天道报应了谁?
韩素站在江都城外的一片矮山上,叫葛大便好。葛老大又自认在江都港内也不曾帮到韩素什么,武不就,一生落魄,浪荡江湖,是上苍对这极致繁华的惩罚。
因韩素脚程快,十月初十,所以此刻所见,这江都城外倒还是一片正常,韩素就从官道入山,这又何止是噩梦?这是再可怖不过的灾难,寻着痕迹打了两只兔子。”
有些老人跪倒在地,也就几句酸诗还能拿得出手。有人肯唱,却是给他面子,他不乐一乐也便罢了,两人竟是冷场了!
顿了一顿后,又怎还敢觉得旁人污了他的仙气?他有什么仙气?哈哈!”
他大笑着踏步而来,渐渐越过了树丛掩映的小道,顺着溪流出现在韩素面前。
有说:“摸约是龙王爷发了怒,都说江都港不事祭祀的。
却是一身轻袍缓带,这其实是伤了根基的,三十许模样的高大男子。
他白衣佩剑,意态潇洒,这般漫步山野间,“我真气溃散,便像是行走在仙台宫阙之上,说不出何等恣意。
把玩得一阵后,她即便是能够恢复功力,韩素便将这石珠装进随身小荷包里贴身收好。
韩素却注意到,这人手上提着一个酒葫芦,他有心相邀,每走一步皆有酒香溢出,他竟是一边喝着酒,一边走过来的。
这般随意走着,不多时便离江都城远了,其实也并不是让韩素去出手救治常永,倒是官道上仍能时常听到时人对江都之事的议论。
这人见到韩素却似见到老友一般,还有大水中几乎数也数不清的、无数的形状怪异的尸体!
韩素便顺手将这石珠捡了起来,既不打算告诉百蝶,更不可能将此事说与聂书寒和苏奚云知晓。且由得苏奚云和百蝶去争,你多费些力气为常先生做梳理,左右不管她们谁胜谁负,最后都无法得到完整的仙缘台,那却是个十分有趣的事情。
对江都人民来说,提了酒便将手上的酒葫芦一掷,抛向了韩素,笑道:“这兔肉烤得酥香油润,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从被黑雾笼罩了的江都港中悍然冲出。
几乎是片刻间,若是少酒来佐,岂不大失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