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说完又指了另一堆草药，本是波澜不惊的眼神，因为这些药材而变的亮的可怕，声音里也是难掩的兴奋：“至于这一些，叶儿还未抽整齐，便被挖了出来，药效多少会有些偏差，还有那些丢在车马角落的，怕是连有没有药效都有些难说，带回去，也就是做个药渣，很难有人需要，但赶冬时捏在煤团里，也能作个安神的熏香用，应该会有人需要才是，只是这价钱不能再给高了，不然带的这点银子都得搭进去，按货给钱，完好的多给些，能让他们挖草药时留点神儿。”
“哦，你这丫头倒是比你爹想的远点，听你这番见地，倒是个做生意的料。”毛老八觉得很惊讶，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初九，从前只觉得这丫头有些小性子，跟着她爹出来也都是玩闹，还总是吵着闷，所以毛老八今个才会走走停停，就是为让这个丫头下车透透气，结果发现这丫头就跟换个人似地，全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这才又赶起了路。
“这个东西，倒是常见。”毛老八捏起一株长圆枝叶来，说道：“能解蛇毒，一般猎户们不会往外卖，都留着自个用，你打哪收来的？”
“打村头那边收来的。”初九拿起一株与毛老八手中拿的相同的草药。
这是木防己，藤可编织，根含淀粉可酿酒，入药有祛风通络，利尿解毒，降血压的功效，虽然说也有一定的缺陷，她还是看在其用处广的份上，将那户人家的木防己都收了来。
这走了十多户后，她想想那人出的价格几乎是低的不可能，她却因为起初不懂得银钱兑换以及草药的价值，听他说了价，便一再往下压。
如果真依着毛老八所言，这些猎户是将这些药做了救命草，那说起来，那户人家似乎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收到她递过去的银子时那声叹……
初九仔细的回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隐隐想起，似乎曾经在病房中见过，那是一种……
初九丢下那木防己，疾步往方才那户走去，到了门外，她“啪啪”拍了几下门，却没人回应，便立刻到窗户边去，山下潮湿，窗户纸早已经被腐了个干净，她便透着窗往里看，这一眼，她立刻被里面的情形惊呆了。
刚才那个总是面容愁苦的猎户，正举着刀子在岩床边上晃着，那床榻上隐隐似躺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个孩子的模样。
“不要胡来！”初九大喊一声，然后便去用身体去撞门，门虽然松动却并无要被撞开的样子，她越发的着急，便一直在门外拍着门板，且出声劝阻。“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居然逼得你要做傻事！”
她刚才便觉得熟悉，是因为这种眼神她见过很多次，有些病人一心求死，有些病人的加入出不起药费，那种自暴自弃的绝望，与刚才这个猎户结果银子时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毛老八见初九突然往这跑，便知道一准是出了事儿，赶忙跟上。
到了这里，就着门缝一瞧，也一下子惊呆了，连声对屋里大喊起来：“我说根子，你可别乱来，你们三个老东西死了没什么，那孩子可是无辜的！”
初九听到毛老八这样喊，不要楞了下，心说这毛老八这是在劝人还是怂恿人？
说来奇怪，毛老八喊完这话，那叫根子的男人居然真的迟疑了起来，可见毛老八那句话不是胡乱喊的，他是知道这根子的性情。
二人在门外又是喊又是拍的，自然很容易就引起旁的猎户的注意，等附近的猎户七七八八的赶到了这叫根子的家门外时，众人一合计，便将门给撞开。
门刚被撞开，那毛老八便身形矫捷的往前一纵，一把抓住根子的衣襟，便将他给高举了起来，对着那拿刀子的手腕子就是一拧，那刀子便落在了地上，。
“脑子给骡马踢了不成？”夺了刀后，毛老八便将根子丢在了地上，开始问那叫根子的，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能闹成这样。
根子苦着张脸，被毛老八一巴掌甩了过去，便再也不顾什么大老爷们难看不难看的，抱着头就在那哭了起来，甚至还想夺毛老八手里的刀，可见寻死之意未丧。
“杀人偿命知道不知道，咱们南唐可是有王法的。”毛老八跟这里的猎户熟识，其实也不奇怪，他收毛皮虽然苛刻，却也是价格给的最高的，为人也豪爽，这些猎户多乐意将打来的毛皮卖给他。
“八老爷，你不懂，俺们也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根子说完又蹲回地上，抱头痛哭。
其他猎户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这根子家老小都被山鬼给盯上了，他是不忍心看这老老小小的受这份罪。”
“山鬼盯上？”初九有些惊讶，山鬼不是虚构的吗？难道说这个地方还有这些神鬼之说。
“可不是，您是没瞧见，那根子的老娘和媳妇，都面色惨白惨白的，牙都掉光了，还总是流血不止，那身上啊，淤点淤斑的，还出血，可吓人了。”
“没错没错，可吓人了，大夫请了多少个，没一个能瞧出是个什么病……哦对，连苍大夫也瞧不出是个什么病，只说治不好。”
众人跟着附和，连苍大夫都瞧不好的病，他家的娃娃怎么可能瞧得好。又有个年纪大点的猎户又道：“还不止是这样呢，那小花儿才多大点，怕连门都出的少，后来也被山鬼给瞧上了，整个人都扭曲了，这山鬼老爷要的人，咱们哪里拦得住啊。”
初九越听心越沉，转身到了岩石床榻边，作势要掀起那褥子，毛老八一把将她拉扯到一边。“你做什么，还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呢。”
初九看了毛老八一眼，他这人比这些猎户好些，不会信那些鬼神之说，甚好。
“这非是什么山鬼要人，只不过是一种不算常见的病罢了。”初九说着甩开毛老八的手，然后掀起被褥，仔细端详起这三个人。
如那些猎户所说，这三人身上满是瘀斑，牙齿也都落光了，从被褥的边角来看，显然不久前还出过血。
最严重的要数那个叫小花儿的女孩子，整个关节肿胀，且髋关节处展，膝关节半屈，足外旋，整个人呈现一种蛙样姿势。
看到这里，初九心中便有了谱，这三人是得了坏血病，这病在千年后并不算什么，可是在此时却是要命的，自己方才因为不懂草药的价值，便一再压价，这根子也就因此起了干脆一家老小都去死的念头。
将那被褥盖回去，提高声音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你们口中的山鬼要人了，每年你们这里都会有人像这样去世。”
众人纷纷称是，都好奇这苍家的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他们虽然打猎，但都舍不得吃，这根子的老娘常年吃药，媳妇也病怏怏的，这条件不好，也就只能去后山捞点个鱼什么的来吃。”毛老八跟这的猎户熟识，也便代他们给初九解释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