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宁抽时间查到了关于林凯的一些资料介绍,年轻有为、精明能干的金牌律师,曾经几次为已经被认定必败无疑的案子力挽狂澜,从此声名大振。可是他还为一些弱势群体做公益的法律援助,被某些部门指定做为代理律师,算得上是德艺双馨。
待到见面时,发现林凯和自己想象之中的样子差不多,只是在彬彬有礼之外又多了一份灵动,尤其是在他微笑的时候,那不是公式化的寒暄,而似乎是从心底发出的笑容。
来找他的人都应该是为各种情况、各种麻烦所困扰所烦恼的,看到眼前这样真挚而温润的笑容,所以才会让人更加产生信赖之感?
“你能否提供何况以前出轨的证据?”对于林凯提出来的问题,曾小宁一直在摇头。
她知道,自己曾经那样的信任何况,以至于到了又笨又傻的地步。
“那你能否提供他现在对孩子不够善待的证明?”
曾小宁仔细想想,“在孩子住院期间,他是提供了医疗费用,但并不能够照顾他。”
林凯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一下桌面,“可是,这个,也不能算是证据。”
半个多小时下来,曾小宁把自己能想到的、能说出的都跟林凯讲述,可是他仍然沉吟着,最后抬起眼睛,同情地看着曾小宁:“证据太少,能够用得上的几乎没有。”
看着曾小宁失望的样子,林凯合上他的记录本,笑容清亮:“我来吧,我帮你去做调查取证。”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焦急等待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曾小宁还是很惊喜的发现,何乐身上的出血点全部消失不见,而且整个身体的浮肿渐消。
十天之后,林凯主动打来了电话:“曾小姐,今天下班请到我的事务所来一下,我要跟你详细谈谈。”
推开那扇嵌着磨砂玻璃的门,就见正坐办公桌后面的林凯正面朝自己,脸上都是自信满满的笑容:“曾小姐,来看看我这几天的收获。”
“这一份,是何况的资产转移证明。这里是他的公司伪造债务,恶意转移财产的记录。这是购置其它房产的证明。还有更重要的是,我收集到他公司逃税的证据。”
林凯将一份份资料摆在曾小宁的面前,直视着曾小宁的眼睛,似乎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寻着他所想要的答案。
震惊之外还有什么?痛苦?不甘?亦或还有悔恨?
也许这些都有,可是,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曾小宁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苦笑。“林律师,还有什么吗?”
林凯打开来另外一只文件袋,抽出更多的资料:“这是要给你看的第二份资料。何况的外遇出轨证据。”
照片、通话记录、物业公司及邻居取证……厚厚的一沓。
看到曾小宁惊讶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
曾小宁的手慢慢伸向那些照片,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拿起来仔细翻看,有标注着时间为一年之前去外地旅游渡假的、有一同出入已经被证实为何况本人产权的公寓的……
目光停留到一张在翠湖边芦苇丛中的照片,两人正摆出亲密的姿态,对着镜头笑得开心。这个女人应该是自己见过的,只是在印象中比较模糊。
曾小宁仔细地在记忆中寻找,搜寻了片刻,终于记起,她叫刘媛媛——好像是何况在一年多前聘请的实习助理,刚刚毕业的学生,娇媚可人。
有一次曾小宁去何况的公司送东西的时候还见过,当时刘媛媛还很亲热地迎上来打招呼,只是见过那一面。之后恍惚听何况说起过他又换了一个助理,因为刘媛媛工作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了。现在看来,她那时大概不是辞职,而是改成专职——情人。
看到曾小宁对着照片凝神观看已久,林凯提醒她道:“曾小姐,这些都是有利的证据。你现在可以提出……”
“哦,真是太精彩了,我只顾着欣赏。”曾小宁终于回神过来,自嘲地牵动一下嘴角,又轻轻摇了摇头,“林律师,你再让我考虑一下吧。”
林凯看向蹙着眉头的曾小宁,又用手指扣了两下桌面,手臂环抱着胸,慢慢靠回到椅背。难道她还会抱有什么幻想?
曾小宁默默地将文件袋理好,“林律师,我想复印一份。”
林凯点点头,按下内线电话叫进来秘书,不一会儿的工夫,秘书就将复印好的文件送了过来。
“我想找他再谈一次,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上法庭。”曾小宁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能够理解。”对于法庭,林凯只当是他的熟悉的工作场所,可是对于普通人,当然宁愿能够远离。
看着曾小宁离去的背影,林凯将下面的第三只文件袋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进抽屉里。
曾小宁主动约了何况,就在离家不远的广场一角,休闲长廊。青藤漫卷,绕过了亭柱继续向上缠绕,巴掌大的叶片爬满了横梁,挡住炙热的阳光,只有点点细碎的光线落进廊内。
何况双手都插在裤袋里,靠坐在长椅上,悠闲地摇着腿,“找我做什么?”
曾小宁默不做声,只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将文件袋推过去。何况看了看曾小宁,毫不在意地样子,打开来文件袋的按扣,抽出文件的时候,先带出了一张照片。
腿,僵住了,不再摇。眼睛瞪起来,皱起眉头,凶狠了看过来:“曾小宁,你想干……”
曾小宁只是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
一张张的复印件看下去,何况的脸色愈加变得铁青,下唇抖了起来,终将文件摔落在椅子上,飘飘撒撒,又散落一地。
他不再做更多的掩饰,毫无形象地提高了声音叫道:“行啊,曾小宁!谁帮你弄的这些?是你那个什么经理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谁和你都没有关系。”曾小宁看着他暴跳的样子,忽然觉得异样的轻松。“不过,你最好先收拾起来,如果让别人捡到,恐怕对你不大好吧。”
何况这才仿若清醒,慌忙蹲下来,胡乱地将纸片抓起来。
看着他低着头,能够看到他头上的两个发旋。从小就听老人们讲:“一个旋儿愣,两个旋儿横”,以前不觉得,现在看到的他,还真的是很横。这才是本来面目吗?十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吗?不过,对于未来的几十年,仍旧是很漫长的人生,还会值得庆幸,这个发现不算太迟。
到底想要做什么?多少个不能入眠的夜晚,曾小宁蹲在地上,拿着抹布反复擦拭着地板,也在不停地问自己,你要做什么?你能够做什么?
很简单,她现在没有更多的要求,只要何乐健康起来,回到自己身边,有一份稳定收入的工作,和孩子安稳地过下去……
那个经理……曾小宁情不自禁的想笑出来。自己的家庭被别人破坏掉,难道自己还会做同样恶心龌龊的事吗?
“小宁,你到底要做什么?”捡好了复印纸,也略微平静下来的何况,大概就已经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再抬起头来,仿佛立刻变了个人。暴怒过去,只留下些垂头丧气,和躲闪的眼神。
过了片刻,仍然等不到回答,“我知道,是我欠了你的。”他放轻了声音,缓慢地说道。
曾小宁神态自若,只看着在广场上高高飘扬的风筝,正随着风飘来荡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要什么,我尽量给你。”何况继续小声地说,“毕竟我们夫妻这么多年……”
曾小宁终于笑出声。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记得?
曾经的诺言都变成了美丽的谎言,你让我如何面对?
“我要何乐。”曾小宁看向何况,语气坚决的说道。
“那不行!”何况想都没想,回答得快速,而且又很强硬。
“为什么不行?你可以让刘媛媛给你再生一个啊!”曾小宁终于说出来那个女人的名字:“你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的,为什么要抢我的儿子?”
“……她,不行。”何况点燃了一只烟,狠狠地吸了几口。最后咬着牙,努力了半晌,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她前些时间宫外孕,大出血,医生讲过,她不能再生小孩……”
曾小宁失笑。那样的伤痛、那样的怨恨,原来得到的是这样的结论?难道不需要我做什么,上天竟然已经安排好了她的报应?果真是这样的吗?
“她不能有小孩,你们就来抢我的孩子吗?”曾小宁历声问道。
何况看着尖锐起来的曾小宁,一时讲不出话来。片刻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睛里似有悔恨,歉疚,“小宁,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很对不起你!可是现在她这个情况……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想过很久的,我是欠了你的,这辈子也还不完,那就让我只欠你一个人的吧。”
他的声音暗哑下来,终于有了一些真实的味道:“何乐,还是给我吧,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真的,我也想过,你如果是单身一个女人,再找也能好找些,若是带着个孩子也会降低你的条件。”
终于听到何况的解释,她以为再以听不到他的心声。
可曾小宁还是笑起来,她真的觉得很好笑,为我考虑?这一辈子还不完,所以只能欠我一个人的?何况,你真的够狠。
不过你眼下终于做对了,总算不屑于再欺骗我,因为你是知道的,你所说过的话,曾经我都会相信。
再找?她不敢。她不敢再相信,不是不能相信别人,而是不能相信自己,还会再信任什么人。
哪怕自己独守孤单,哪怕就此凋零枯萎,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长廊内,那穿透了茂密叶子扑进来的细碎闪烁的光,随着风的吹动,喝醉般的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