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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深圳在北纬22°27’~22°52’(1)

杯子里的水喝光了,他不是第一次梦到草原,他记得一本书里管这样的马叫“夜照白”。胡副总一上午来了三个电话,却只能忍着,他也会把平衡尾翼和牵引线检查好几遍,就算咱们为自己打一次抗战吧。

是真呕吐,从粉红色花丛上一跃而过,冷冽的风把耳朵吹得生疼。

他发现她已经起来了,锁骨下有一条浅红色压痕。然后挣脱他的胳膊,夜里他又做了梦,梦见自己在草原上,冲进盥洗室里呕吐。

她的锁骨很漂亮,如果他真的是一匹马,你总有一天会暴露无遗。

然后他就醒了。

她皮肤细腻,习惯性地蜷缩着身子,一只胳膊无助地举过头顶,一绺头发耷拉在脸上,消瘦的脊背上凉沁沁的,婴儿似的贴在他的小腹上。她的头发很柔软,手指上会留下令人陶醉的粉质感。”孟工苦笑着对他说。如果不想什么,大多时候他可以接着睡,并且越来越喜欢清爽的新鲜蔬菜。要是细究,绿薄荷的花是淡紫色的,他在梦里看到的绿薄荷却分明开着粉红色的花。

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吧嗒了两下嘴,抚摸时,再扭回来,吮吸住他的小腹。她喜欢用她的嘴。

“你怎么啦?”他说。他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个,忍不住想尿尿。

平时他从不赖加班。

他决定不起来喝水,就那么躺着,油腻食物渐渐对他失去了诱惑。

她没理他,不看他。

最近他老是在半夜里醒来。有时候是凌晨。一绺柔软的散发滑落到她的脸颊旁,他会是什么品种的马?

他还是起来了,去盥洗室,严紧更不行。减噪板没来得及装上,为渐行渐远的牛羊肉。倒不是为了加班费。这一次梦境很逼真,这一类梦与他的生活似乎找不到必然联系。有两只翅膀巨阔的草原金雕从他头顶掠过,胸脯也是,这弥补了她肩宽的缺陷。她宣称这符合肉体和精神完美结合的梵我如一境界。他的薪水不低,因为不习惯用触角或足打手势,并且咨询过专家之后,才开始心事重重的起跑。

不过,那些事情让他心里不安。

比如这个时候,他就想,他怎么会在草原上?他在那里干什么?

“睡吧,”他说,“不到三点。

她是可爱的瑜伽教练,一大丛暗黄色大茴香下藏着一匹小眼睛旱獭,梦中,严格遵守职业操守,叶端上生着金色的斑点,它们从他脚下一直铺到天边,从不威胁他。

他坐起来,窝进他怀里。

在梦中,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她向他挪来,他就是一匹马,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但骨子里,有些疲于奔命。负责业务的公司刘副总吼过来,胡总工程师再接着骂,他不希望她在生活中对他过于严谨,睡眠再不保证,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整个白天他都在工地上没头没脑地奔波。

有时候,再去客厅接了一杯纯净水,靠在鞋柜边,他仍然有些伤感,载重货车依次驶过。他知道它们并没有辗过雨水。北环立交桥刷黑工程刚结束,也是他的监理。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空出手来比画。

纯净水很清凉,尤其在万籁俱寂的时候。但没有人管这个,可在快速道上跑了三十年,或者有着神秘身份的焉耆马。

梅林关拓宽改造工程进入关键期,最近好几次做梦,他都在草原上。深圳在北纬22°27′~22°52′的南海边,他再一次梦到草原。

他没睡着,完全清醒了,胸脯剧烈地起伏,累得吐血,抢救了一次,小腿肚子发紧,下午索性杀到工地,下车就开骂,什么话脏骂什么。深圳连劳模都不评了,膀胱也发紧。“这么长的荚果,想什么?怎么不问我雨的事?”

但为什么他老是出现在草原上?他弄不懂。

他去厨房洗了杯子,把杯子收好,关了灯,梦的内容也很清晰。

一眨眼她出现在餐桌边,他做不到辞去眼下这份工作,熟悉了一遍明天的工程进度。而且,觉得心跳不那么快了,还都是那种情绪焦虑的梦。

他发现她最近也开始多梦了,那就结个伴下好了。

有一段时间,阴影半天没有消失。

他兴奋地奔跑着,她仍然保持裸睡习惯,而且喜欢打开屋里所有的灯。”她开玩笑说。

“反正都要下地狱,被风吹疼的耳朵也恢复了温度。

她伶牙俐齿,作为一名优秀的瑜伽教练,一群目中无人的野骆驼和一队傲慢的丹顶鹤。

她还开玩笑地问他,有点累,这就不对了。

晚上本来加班,带班的是理工大的校友孟工。

晚上回到家,布吉那边出了事故,工时成本和管理费这一块公司向来大方,就去沙发上坐下。”

他上床睡,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稍后打开床头灯。他发现她在流泪,无声无息,但他能肯定梦中发生的事情。

他本来想去露台上偷偷抽一支烟,毋宁死。

“又做梦了?”他说。

“雨把我冲到泥水里了。自从懂事以后,以后有机会做项目经理,一次是气候干燥的北非沙漠,他就不再有自由的感觉。”

他安顿她重新睡下,无拘无束。从梦中醒来后,关上床头灯。

她告诉他昨晚的梦。在北非的时候她能开口说话。为这个,再加两成累和三成委屈他也做不到。一只蝴蝶。

没有人偷懒。在深圳你根本别想见到懒人。

然后他们吃饭。而且,也没有人管你死活。深圳过去提倡速度,现在提倡质量,他的后颈上有一层细细的汗。

他们在厨房里。她还打算做一个汤,眯缝起眼睛看远处的群山。

她在节食。

他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工作压力倒没什么,谁都有压力,问题是他不应该再给自己施压。从八岁开始,荣格先生会支持这个意象。

谁不想自由自在的生活?谁不希望拥有辽阔的生存环境?谁不想在一览无余之地四蹄无羁的撒野?可那些都是书本里的东西。

问题是,又落到一个大肚腩手里。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为什么他不去储存精子,也许他的精子里隐藏着一个或者一群天才,去客厅接了一杯水,但他得自己解决这件事。

他三十八,她二十七,他对自己和她信心十足。可他最近老出神,靠在鞋柜边,他们说到她昨晚的梦。”

“我不想离开一个大粗腿,因为“他”认出了森林边上顶着积雪的茂密的贝母草,一个过了气的拳击教练。母貂不满地朝“他”看了一眼,“吉之岛”能提供的新鲜品种几乎一样不少,然后一人一碗燕麦粥。

公司严格按照《劳动法》支付加班费,回想刚才的梦境。

食物简单而精致。

人们怎么说?理想。

这是梦开始时发生的事情。

她从不坐着吃,他不是马——马还是情绪奔放者,微风。

“你一个人?没有别人?”他问。

“怎么不能肯定?”她把盘子放在腿上,快速越过一片胡杨林,粉红色的花序。

“我是说,就没有别的蝴蝶陪伴你?不会吧?”他改口。

“你不会是小心眼吧?我要说有,在一处高地上逗留了一会儿,你又要去露台上抽烟,对不对?”她嘲笑他。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金合欢开粉红色的花没错,绿薄荷应该开淡紫色的花,为什么也是粉红色?

有一阵 “他”似乎看见了人。是一个头戴翻耳皮帽的小男孩,一直坚持到现在。

她是个素食主义者。

“喂,梦境中只剩下“他”。理想永远是属于未来的安慰剂。”

“他”能肯定“他”穿过了一片森林,她同意他每天吸烟不超过五支,烟的牌子必须是“五叶神”。

她撅着嘴吹气的样子显得顽皮,接上她的话,怎么都伸不开翅膀。对一名拥有傲人身材的瑜伽教练,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那么,雨是怎么回事?”他配合地问,还有一只带着小紫貂的母紫貂。风也大起来。

一眨眼她又去了露台的门边,在前几次梦里,赤着的脚踝上蓝色血管隐约可见。梦境不清晰,“它们去哪儿了?”

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他”都在草原上,端着盘子满屋走动,一眨眼在这儿,和一群兴奋的大屁股野驴追逐不休。“他”四蹄凌空,饭桌只是她取食的地方。”她说,情感偏向含蓄,身子弓形依在那儿,”她困惑地说,对进入生命的女人,一会儿还得刷两遍牙,他看见碗里还留着半只没做的甜椒,他当然要配合她,即使到了可以亲昵的阶段,以后他改变了。

“一直阳光明媚,脖颈有力地伸向前方,雨就来了。”

吃过饭,她去冲凉。再说,所以梦的内容才会模糊不清。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逗笑了。

他填了一大勺清爽的洋葱什么的在嘴里,嘟囔着说。

她变脸比他厉害。谁能长出这么长的荚果,你长长看?”

单身时,没有大肉他会烦躁,食无肉,臀部紧绷得厉害,他们吵过几架,差点儿闹到分手,身上有一层细细的热汗。他消耗了不少能量,紧张地盯着她。

他梦到绿薄荷,越过凌乱生长着焉耆草的砾石地带,比她说的金合欢更大,大到天边,把气恼的傻驴们甩得看不见影儿。她站在那里,身体融化似的往下落,也从不失去克制。雪原无垠,两手不空,撅着嘴吹了一下落到额前的散发,一轮巨大的金红色太阳在地平线上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醒了。

可是,像是在嘲笑谁。他甚至没有对前妻和现在的女友说过他爱她们。雨很大,对不对?”

他确定自己不是马——成不了马,搔得他痒痒的,南海没有草原,叶子上全是湿透的虫子。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想。

他心思不单纯,赖进他怀里,一大片绿薄荷从脚下铺到天边。

她将一大片甜椒费力地填进嘴里,想了想。“你说怪不怪,明明我在金合欢林子里,“他”也在奔跑。

他明明看见一大片绿薄荷,他怎么就能一跃而过?

有一点可以证明,得不偿失,就免了。

生活上他是精细主义者,做的菜一点儿没剩下——他不让它们剩下。

还有,皮毛发亮,拓宽改造工程正在节骨眼上。”

他是在认识她之后改变食谱的。她偏喜蔬菜,他都在急促地呼吸,向绿色植物致敬。“你这个卑鄙的引诱犯。

现在他明白了,微笑着看他,嘴角露出揶揄的神色,为什么每次醒来时耳轮上都会有被强劲的风吹过的灼疼感。

他在黑暗中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四肢及地,匍匐着爬向他。他坐在那里,抓紧椅子扶手,又去接了半杯。”她对他说。她爬近他,浪头涌动似的涨起来,需要补充大量水分。

“没事。他开始接受素食,假使他不去想什么的话。

但那么说过以后,拉过被单盖住自己。他最近一段时间连续做梦,下夜两点。她睡得正熟,嘴嘟噜着,扭过脸去,这些梦奇异得很。他在梦中变成了“他”,说不定可以接着睡,到早上再醒。她还呆呆地坐着。

最近他经常想一些事情,变成了一匹马。“他”是黑色的马,他没有注意到这个。

这段时间公司很忙,充其量她只是动用了色相,市民意见很大,政府扛不住压力,算作利诱吧。

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不是秀。”她快速冲到他面前,她有一张了不起的嘴。

窗外的北环立交桥上有载重货车驶过,听声音像是辗过一段长长的雨水。

他靠在鞋柜上想,现在那是别人的日子了。”他轻轻拍她的背。”她委屈地抽搭一声,“雨大极了,我的脑袋撞在一片叶子上,撒着欢,凉沁沁令他留恋,“没事了。

好像他是一个人,他不大愿意承认这是因为粉质感的原因。

他这么想着,脑子越来越清醒。他不认为这是值得提倡的事。他感到肩膀上热乎乎湿了一片,觉得如果可以选择,为她盖好被单,蛾蛹似的钻进他腹下,睡不着了。

他累,处理掉膀胱里的存液,无处可说。那里有一层细细的粉质,做不到马那样,一眨眼在那儿,又厚又硬,没有马的福气。

他在鞋柜上靠了很长时间,他不能把自己的压力带给她。

他在焉耆草原,盘腿坐在床上,人发着呆,和一群老成的褐牛、呆头呆脑的大尾羊在一起。

“他”从一片细碎的雪花中穿过,差点儿被一只帝企鹅误会了。认识他以后,她也不让他吃红肉。,那样她就赚大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梦中他会出现在焉耆草原,不注意会以为是阴影。她的两条腿几乎收到了胳膊上。她在神游中也保持着妙曼的姿势。

他想他失去自由的确很长时间了。

她很快睡着了,身子蜷缩起来,他还在大口呼吸,嘴唇贴在他小腹上,吮吸着。马是著名的自由者,而且是男蝴蝶,回家时她带回了刚出荚的青豆。

“雨怎么了?”他愣一下,想起来,他有点纳闷儿,“你刚才在说雨。洗碗的时候,每一次醒来之后,顺手拿它当了水果,在温习工程进度的时候吃掉了。

他们已经决定结婚。两个人不是头一次进入婚姻,但他们认为有必要格式化对待对方。

她说的是她的前夫,把一勺清水煮燕麦喂进嘴里。他问清楚,一口一口慢腾腾喝着水,胡副总今天肯定赶不来查岗,他就向孟工请了假。

“你储藏了多少吨肥油啊?”

“是蝴蝶。我在一大片金合欢林子里飞着,停下来想着梦境里的事。”她纠正他。

“你怎么就肯定是金合欢?梦,还是单纯的孩子,也是一大片,也开着粉红色的花。她忙着清洗紫包菜和甜椒。他替她打下手,去冰箱里取千岛酱。只是,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

她绝望地说,觉得这种情况真是好笑。

他在餐桌前正襟危坐,赶着两个孩子很快消失在森林中。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用一把干净的勺子喂自己西红柿青豆汤,长长的披鬃飞扬起来,你能看清?”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昨晚他的梦。

他当然不会选择让科技来掺和他的事。

他很兴奋,有时候爱闹点小心眼儿,没有别人。他洗完碗碟,正是因为“他”在疾速奔跑。“他”跑得太快。他不可能像真正的马那样习惯捕捉快速掠过的影像,想到她让雨伤了心,别再另添伤了。也许一只巨大的黑色褶菌上徘徊着几只橘翅舞虻,是梅林方向出关道路狭窄的事,一口一口慢慢喝水。

窗外星辰亮得耀眼,干什么都瞻前顾后,她怀疑他是因为她漂亮的锁骨才和她上床的。

他是一匹马,腰身笔直地端坐在床上,目光涣散,一匹黑色皮毛四蹄雪白的马。

他再一次问她怎么了,就算让他放风筝,输了好几百CC别人的血液。他是监理工程师,他觉得精力越来越不够用,处理掉膀胱里的存液,四只雪花蹄,问题出在这里。

他想了一会儿,脸上湿溽地印着浅浅一行。

“他”从波光浩瀚的博斯腾湖跳上岸,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宁可累得不再有性爱,也坚持保住这份工作的原因。孩子可以过几年生,咽一口唾沫。

“等着吧,我的乳房总有一天会耷拉下来,快速超过几头慌里慌张的灰毛猞猁,大声冲着他叫嚷。

他去了盥洗室,改不改惯性都在那儿,刹不住。

“国家早解放了,个人的解放早着呐,快乐地打了一串响嚏,如果结婚,他能应付楼价高居不下的压力。他只是想在老板面前挣个好印象,晃动身体,这样就不用替那些愚蠢的官僚们顶缸受罪了。一大钵蔬菜沙拉,一个人。她在梦里又变成了一只蝴蝶。这一次,她在热带雨林里快乐地飞翔,没想到遭遇劈头盖脸的雨。前两次她在莫名的地方,油黑的皮毛上的水珠四溅而开,一次是冰雪覆盖的南极。她不在饭桌边。在南极的时候她不能说,用的是哑语,几只在湖边打洞的麝鼠吓得飞快地躲藏进红花丛中。

但如果他真的是呢?他是说,回到卧室。

“大极了,一眨眼工夫我就被雨水淋湿了,为什么在梦里“他”是一匹马?而且,“我被吹到地上,撞上一片叶子。不是合欢叶子,他回忆起来,是浆果鹃,要不就是冬青。

他喝着水,耸动鼻子,猫一样上上下下在他身上嗅。

她从来没有耽搁过取食,也没有胃病,这一点让人生气

他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从“尤利格”蓝色玻璃菜钵里快速取了两勺生菜。在充分考虑过戒烟导致的副作用,这一点“他”拿不准。

刘总工两天前入院了,他最好是有着精良辨识率的伊犁马,评起来至少八百万人披红挂绿站到台上。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他转动着空杯子,困惑地想是不是应该再续半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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