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还是不帮是个难题。
“这个女人开口了，我们不能不帮。”
“可是那男的……”
“所以……”
“所以——”
“抬去见鬼刀大爷！”
说着它们便七手八脚去抬汐瞳和苍瑾，还越发有常识地告诫道：“抓那个男的，别去碰那个女的。”
“对对，活人的女人很麻烦，碰了会要死要活的，搞不好还会要你娶她回去。”
“娶个活人太可怕了！”
……汐瞳真的很希望有个人能告诉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orz
说这种话的鬼怪，才可怕呢……
几经商量之后鬼怪们无比聪明地想到了一个可以不会碰到汐瞳的办法，它们找来一根长竿，从汐瞳和苍瑾两人身体的缝隙间穿过，靠着苍瑾四肢死缠汐瞳不放的力气把两人挑起来，抬走。
汐瞳感觉自己就像捆在扁担上抬走待宰的猪羊……招摇过市。
这里看起来，真的就像一个集市，一座城镇，只是各种建筑破旧残缺杂乱无章，连风格也不一。就好像随手拈来，被随意拼凑起来的一个场景。
比这座城镇更诡异的是这里的鬼怪们，居然在像人类一样的生活着。
它们对于苍瑾和汐瞳的出现指指点点着，好像什么稀奇事物一般。不管这些鬼要将他们抬到哪里，汐瞳只希望能快一点，可以不要这样继续被围观。
终于在这座城镇的中央，她看到一座被护城河环绕的山庄，石墙垒砌，比起外面的残破杂乱，它虽然很陈旧却依然牢固，只是被不知名树木的粗壮根系和枝叶藤蔓缠绕着，让那些高耸的围墙显出说不出的压迫感。
一走进这座山庄，那些鬼怪便显得很拘谨，闷不吭声的将他们抬进去。
“鬼刀大爷，这是我们在城里发现的外来人，好像这个男的不肯松开这个女的，这个女的却要我们把他们分开，小的们不敢做主，请鬼刀大爷裁定。”
汐瞳被放下的位置看不到座上的人，只听到沉默片刻后，一个低哑沧桑得如同嶙峋岩石一般的声音说：“分开他们。”
那声音里，似乎也在为鬼怪们的蠢劲儿无奈。
不过至少，汐瞳很欣慰——终于碰到一个有常识的，肯把他们分开了。
苍瑾还没有醒，这让她有点忧心。
汐瞳终于从苍瑾的禁锢中脱身，起身抬头，对于座上的人却有些怔然——那是，人？
虽然汐瞳也见过很多鬼魂，或是人形的鬼怪，但还是一眼就能够辨认出这是个人。只是他的皮肤如同这座城的城墙一般颜色，一般僵硬和干枯，连身上也被那些缠绕着房屋院墙的树根和藤蔓缠绕着，甚至好像已经和他同化钻入和血肉中，除了上半身还能够分清楚两者的轮廓，却几乎已经找不到他的脚。
他就像一块被缠绕被风化的岩石，早已经看不出年纪。
对于汐瞳的惊讶他毫不意外，只是用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汐瞳，“——你是个活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想请您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汐瞳被他盯得有些怪异，那是不断的审视和探查，就算她是外来人，似乎也没有必要如此——
明明已经枯瘦僵硬得像石头却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环眼，那位鬼刀大爷突然将目光移开，盯住一旁的鬼，“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扛他们来的鬼怪一溜烟跑了。
这里顿时只剩下这个鬼刀大爷，依然不省人事的苍瑾，和她。压力感爆棚中……
鬼刀大爷站了起来，向汐瞳走来——每一步都像是扯着根的树木，让人看得有些怵目惊心。
“您……可以慢点……”
汐瞳真怕他下一步当真就扯断了自己的脚。
鬼刀大爷执着而可怕地盯着她，只扫了一眼地上的苍瑾，指着他道：“他是鬼！”
“诶？”可不可以别这么突然……“他也不是……”
“你是人，为什么跟鬼在一起？”
那几乎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质责了，虽然汐瞳已经习惯了鬼怪那种无法理解的思维，但是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应该”是人……
“你既然是活人，竟然自甘堕落跟鬼怪混在一起！”
“等一下……”
“若连活人都如此阴阳不分，我山庄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鬼刀大爷顾自歇斯底里着，汐瞳不太想无礼地打断，于是耐心等着他吼完，只是担忧地看着他腿上已经被扯断好几根的树根。
鬼刀大爷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汐瞳才客气地笑笑，“大叔，他不是鬼。”
“毛？”鬼刀大爷呴喘呴喘的，瞪圆了眼睛——
“我知道他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其实只是魂魄出窍，不是鬼的。”
“魂魄出窍？你坑老子呢？他身上阴气重成这样，鬼气冲天半点生魂气味也无，怎么可以不是鬼？？”
汐瞳只能干笑，“是……不好意思……”
她只是心中疑虑，这时候道歉妥当吗？为什么她要为苍瑾魂魄出窍的时候不像个生灵来道歉呢……？似乎是这个鬼刀大爷自己搞错的……
此时一阵颇为尖锐的笑声传来，只见另一人从后堂出来，与鬼刀大爷一般无二的肤色，一样宽衣长袍长发披散，只是看起来比已经快变成岩石的鬼刀大爷少许像人一些，身上虽然也缠绕着些许藤蔓，却还没有长在一起。
“所以我才说不要太暴躁，遇到事情耐心一点搞清楚，就不用扯断你那几根‘须’——”他幸灾乐祸着，“疼吗？”
嗯……这个，汐瞳也想问来着……
暴躁大叔吼道，“我迟早有一天杀了你！！”
那人不急不缓，“等你能从那里挪得动的时候吧。”
的确……汐瞳瞅着鬼刀大爷的腿，仅仅不过是挪动了几步就扯断了几根，从断口处流出的血竟然也如植物汁液一般泛着绿色，只在那绿色里夹杂了难以辨认的丝丝红色而已。
“看起来很可怕吗？”
后来的那人虽然在笑着问她，目光却也如鬼刀大爷一般带着审视和估量。
“不会……”就算可怕也看习惯了。
“你很奇怪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汐瞳点点头，好在这人看起来比鬼刀大爷靠谱多了。她总算可以接近正题了。
“要我告诉你是很简单，只要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外面发生了什么？”
汐瞳并不知千女所做的事，她想了一下只能告诉他们自己所知道的——
“阴魂道不见了，我们是从阴魂道掉下来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都很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有人开了鬼道。”
“这是在跟我们鬼刀山庄作对！”
“——稍安勿躁如何？当心你的‘须’。”
“你丫闭嘴不然杀了你！！”
汐瞳只能出声提醒他们她的存在，“请问……？”是他们说要跟她说明情况的好不……
“这里……是鬼道。很久以前鬼道和阴魂道没有界限，就是一条连接着阴阳生死的路，所以那个时候鬼怪出入自如人间妖魔横行，所以有人在阴魂道上设置了屏障，将妖魔封在另一端无法出来，从此鬼道与阴魂道分离。鬼道名为‘道’，其实却是封闭的，进来的人，哪里也去不了。”
汐瞳瞧着他那张阴森的笑脸，突然觉得跟他们比起来苍瑾那张蛇一般冰冷的脸要好看多了。
“你是想说，我们也回不去了……？”
那人缓和了些许神色，“这个……以后再说吧。”他不知为何又岔开话题，“你可以先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这里，这里的鬼怪都已经被驯化得很好了，它们不懂得伤人，没有危险。”
“驯化……？”
汐瞳这回有点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鬼怪会那么怪异了。只是这样一想，会把狼狗变成兔子的人，也真可怕……
“但是我还是想试试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回去……”
“不急，你的同伴不是都还没醒吗？你们从阴魂道掉进鬼道里，那种冲击想必不小，看来他全帮你挡了。虽然看起来他的魂魄未伤，一时只怕也醒不过来。带着他你也什么都不能做，不如等他醒过来再打算。”
“嗄……”
竟然……又欠了他的情呢……
汐瞳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从认识苍瑾，她似乎一直就在欠他的情。虽然他从来都不在意，做得那么理所应当似的，甚至有时候还拽得二五八万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有在为你做什么，可是撇开这些，他却真的为她做了很多事……
这种感觉，真给他怪怪的。
尽管应该问的事情还有许多，那两人却不愿多说，至少不是现在。
他们只寻了两个鬼怪来帮汐瞳搬动苍瑾，对于任何事情汐瞳都可以迟钝，唯有鬼怪之事的戒备不能少——
“让它们带我去？”
“我说过它们没有危险，这里几百年来鲜少有人来了，它们见过的人类就只有我们，你可以放心。”
汐瞳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可以放心了……
跟整座城镇的被驯化的只见过半人半鬼的人的傻鬼在一起？
但是在这里，一切都由鬼刀山庄的人说了算。
于是汐瞳跟两个抬着苍瑾的鬼怪一起走出山庄，护城河上的吊桥门便在她身后关闭——她一个人，就这样和不省人事的苍瑾一起，被丢进一座全是鬼怪的城镇。
在这里能保护苍瑾和她自己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她摆出和蔼淡定的笑容面对来安排他们的两只鬼，“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我们是鬼，鬼怎么会有名字。”
“那——鬼刀山庄的那两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鬼刀大爷不就是鬼刀大爷吗？”
“对，我们都叫他们鬼刀大爷，不知道什么名字。”
她怎么突然觉得它们像被压迫的奴隶阶级底层……而且，被养得已经傻了。
两个鬼怪给苍瑾安排了安身的地方，虽然这里就只有破屋子而已。它们对汐瞳格外的亲切，亲切得让汐瞳心里都有点犯嘀咕。
她被鬼怪捉弄了半辈子，这种亲切好有压力啊……
“你身上真香，真好闻。他也很好闻，虽然是不一样的好闻。”
其中一只鬼只是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话，另一只也点头表示赞同，汐瞳却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
很……好闻？
为什么她不太敢深思这好闻代表的意思，更不敢让它们去注意——于是她刻意忽略，试图去岔开话题。
“这里晚上会不会冷？天会不会下雨？”因为她还挺担心那个只有一半的屋顶的。
可惜两只鬼似乎并没有被她吸引了注意，依然无法自控地留连在那好闻的味道里——
“这么好闻的味道，怎么一闻就觉得好饿——”
“是啊，好久没这么饿了，为什么这么难受……”
汐瞳现在真想跟它们说，那都是错觉，错觉！可惜，连她都已经开始意识到那味道里的含义了——
饥饿的感觉让两只鬼渐渐变了眼神，心里或许还没有十分清楚，它们的胃却已经开始感觉到真实的诱惑……
是、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