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哽咽着对我说:“我走投无路,就用一把稻草垫底,一直往家移,三天之后,我爬到了家门口,我的眼泪就哗哗哗地流下来,怎么也克制不住......我又激动又内疚的喊:‘囡囡,美丽,我回来了,是我,我回来了,开开门吧。’
“开门的是我的女儿,她把门开了一条缝,然后又重重地关上了。我不怪她,因为她完全是被我的模样吓坏了。我听见她对她的娘喊:‘妈,快过来哪,门口来了一个讨饭的,全身都是血。’
“美丽大概已经睡了,或者正在吃晚饭,我只听见她不耐烦地说:‘别管他,等会他就走了。’隔了大约三分钟,门响了一下,女儿又对她的娘喊道:‘妈,他还没走!’大概美丽预感到是我回来了,她有些紧张地说......说什么我倒是忘了......我只记得屋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概是有人从窗子里跳出去,跑了。可惜我动弹不了,否则我非要活活掐死那个野汉子......
“美丽养野汉子不是一年两年了。她人虽然长得丑,但她能说会逗的,眼睛像钩子一样钩人,加上村里光棍多,总有那么几个垂涎与她。她以前瞒着我,跑到野地里与别人鬼混,我看不见也就算了。这回她竟在自己屋子里干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我的心都快气炸了,我对着屋里喊:‘美丽,你死不要脸的,你怎么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我一气,又憋足劲地喊,再加上美丽像谁烧了她屁股似地冲到门外来......有那么一阵我眼睛发黑,喘不过气来......
“村里人都赶来了,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圈。他们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可怜,但听了美丽的话后就用脚踢我,就像踢一条死狗。‘你在外丢光了我们吴村人的脸哪!’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甚至连美丽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成了这样,他们就这样说我,骂我。我说:‘我没有在外面干坏事,我是清白的......’没等我说完,美丽就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问我:
“‘你是清白的?你这样说是要天诛地灭的呀。好你个偷鸡贼,你凭你的良心跟大伙说,你去偷人家的鸡是清白的!清白的为什么派出所要抓你?罚了那么多钱,你还要不要我们母女俩过呀!老天爷,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呀!以前你偷鸡、强奸幼女我就不讲了,这一回,你又在外造了什么孽呀!你又是偷又是抢的,你是把我们母女俩往火炕里推呀!你死不悔改,总有一天会被人打死那也是活该的呀!好,好,好,陈阿癞,我今天总算看清你了,你还有脸面跟大伙说你是清白的!如果你还不跟大伙说实话,我,我,我这就跟你拼啦!......你们别拉我......你说!你自己说!这一回你在外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的腿是怎样被人打断的?你说,你倒是说呀!你哑了怎么的!......嫁给这样的男人,我不想活了啊!’
“你知道,我家的女人骂起人来比表弟女人还要狠上十倍,你就是盛饭忘了合上锅盖,她也能喋喋不休地骂上十分钟。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骂,能把人骂傻。你不知道,我家女人跳起来骂人的样子有多吓人!像一个疯子一样又拍大腿又抓头发,张牙舞爪的,没等你反应过来她早已把手指指在你的鼻尖上。她的手指又粗又硬,死命戳着你,就像一把刀子劈过来。更吓人的是你不要见到她发火时的那张脸,它跟着手指一下子凑到你的跟前来,像一个长了利牙的马头。更要命的是随着这两招,她的音调因为激动完全变了,变得又尖又细,并且发颤,那感觉就像被蛇咬了一样。
“我在她的叫骂中全招了。虽然等我清醒之后我后悔得想死,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的事在村里流传,连我的几个亲兄弟都瞧不起我,不愿帮我。我丢了他们的脸哪。我是要说黑狗是个好人的,还有村里几个一起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推开了张美丽,把我硬抬到屋里去。因为他们一直认为我也像他们一样,是个好人......
“这以后的日子,我不说,大概你也想的到,张美丽虐待我,女儿不理我,我的这条腿烂得掉了下来。我是不怪他们的,我只怪我自己。美丽跟了我,总是受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有一年,我俩到镇上赶集,她看上了一条裙子,因为没钱买,她就到处去试穿款式相同的裙子,结果把自己累出病来。当然,说累是说给别人听的,我知道她是想裙子想出病来的。尽管,她的身材穿裙子是绝不适宜的。
“美丽后来跟别的男人好,为了满足她的骚劲当然是一方面,你也看得出来,像她这样凶悍的女人骚劲是特别旺的。但最重要的是她能向他们要些零花钱,贴补家用。你也知道了,她后来跟那个开车的狗杂种跑了,原因是很简单的,就因为那狗杂种答应给她买裙子,还有金项链。听说她穿裙子后,挺着胸脯,像个大木桶,在汤溪镇的小街上不停地走,结果又把自己累出病来。戴了项链后,仰着头、伸着脖子整三天,结果贴了三打‘追风膏’脖子才软下来。听说她在那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囡囡,我在夜里做梦,梦到那狗杂种剥光了她的衣服,压在她的身上,她拼命地喊我:‘爸爸,快来救我!爸爸,快来救我!’醒来后,我怎么都睡不着。我多么想去看看我的女儿啊!她才十六岁,长得文文秀秀的,刚刚发育的身子像白萝卜一样又白又嫩,她比她的娘要强上百倍哪!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爹的良心上怎么能、能......安心。
“她太听她的娘了,她从小就不敢对她的娘说半个不字。在我断腿之后,我是能看出我的囡囡是心疼我的。有一次,我趁母女俩不在,就掀开被子用破布擦脓水,我用牙咬住被角,但疼痛还是让我发出嗷嗷的叫。我听见我的女儿在屋外嘤嘤地哭。我知道,她刚才肯定躲在窗台上看,她心疼我,她哭了。
“人是很奇怪的,尽管我也在心里暗暗地憎恨她们,但自从她们走后,我每天都想她们,回忆从前过的日子,夫妻恩爱,其乐融融。我发现我还深深地爱着美丽,盼望她和囡囡回来看我。我常常想,人活着为了什么?人为什么要活着?现在,我想明白了,活着不就是为了有一个温暖的家吗?有吃的,有穿的,还有自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