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他的老家在合庄,他到县城来,是在这里做生意,把从合庄收购的木材,贩运到火柴厂来。在没结婚之前,李民每个月只在城里呆不到十天,且早出晚归,家里从来不开火。其实他租的这个房子,性质相当于旅店,屋子里除了原有的照明设施之外,他所添置的,就是一台电视。李民从打住进来开始,啥时候回到家里,院门都是敞开的,他一直没有机会用过老张给他的那把大门的钥匙。
房东家里原来三口人,李民来租房子那年,房东的儿子去省城里念大学了。也就是说,因为儿子上大学了,房子空起来了,房东才想到把房子租出去的。李民住的这间卧室,原来就是房东儿子的。房东老两口子都在县钢管厂上班,男的姓王,置于叫啥名字,别看李民在这住快三年了,真还不知道。李民只管他叫王叔,只知道他是钢管厂的电工。但李民知道女的叫郝玉珍,每个月的水电费的条子上,都写的是她的名字,好像她是这个家的户主吧。老王家的房子是四间北京平,两家子各住两间,合用一块水表和一块电表,因此水电费也就自然是两家平摊了。郝玉珍是钢管厂的会计,帐算得很利索,涉及到两家子的水费和电费的帐目时,她张口就来,而且从来没算错过。
张雅娟是陶瓷厂的保管,需要在这里上班。所以从结婚后,李民的根据地,也就由合庄转移到城里了,家里收木材的活,便委托给他父亲进行着。他的工作就是在城里雇好车,去合庄把木材拉来,再销售到火柴厂就完事了,其它的时间,就是陪着张雅娟。小两口从结婚那天起,便购置锅碗瓢盆洗衣机电冰箱等物件,在老王家的房子里像模像样地过起了日子。
李民两口子进院后,并没有急于进屋。而是关上大门,在院子里嬉闹起来。他们觉得今天的这个二人世界,才更像个家的样子。
张雅娟捹着李民的脖子,说咱俩得赶紧攒钱了,过两年也买这么个小院子,省得像个流浪猫似的。李民撩拂着张雅娟的头发,不屑一顾地说,我才不买这样的院子呢,我都从平房里住二十多年了。要买,咱们就买楼房,最好是顶楼,往阳台上一站,想看谁就看谁。张雅娟格格地笑起来,她说你又土老帽了吧,现在买楼房,谁愿意要高处的?你没看那些新房子,剩下的全是顶楼。张雅娟抬手指了指,并顺着手指的方向,向对面的顶楼上看着。她突然又想起李民刚才的话来,便追问一句,说站在顶楼上,究竟想看谁呀?李民在她的脖子后边亲了一口,说当然是看别人家的老婆了。你走在大街上,那么多男人回头看你,我要是不看看他们老婆,我不是赔了吗?张雅娟转过身来,捏着李民的鼻子说,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能让你买楼房,还是平房好,关起大门来,就让你看我一个人。李民晃动一下脑袋,把鼻子挣脱出来,他说好好好,就看你一个人,有你这张脸,就够我看一辈子的了。说完他用双手捧起张雅娟的脸蛋,不错眼珠地盯着。
两个人闹够了,李民去厨房里收拾鱼,张雅娟便淘米焖饭。
张雅娟刚把电饭锅的电源插上,按下开关,那个指示灯亮了一下,就灭了。她以为自己没插实着电源,就又到插座处动了动,见指示灯还是没亮,她转过身来,把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下去,见房顶上的灯也没亮。她赶紧招呼李民,说停电了。李民不信,说刚才他开冰箱时,发现那里面的灯还亮着,还有电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停了?他又顺手拉开冰箱门,见冰箱里的灯也不亮了。他说确实是停电了,反正天还早,呆会儿再做也赶趟。他让张雅娟递给他一个小碗,把鱼籽留出来,说明天早上给她炸鱼籽酱吃。
张雅娟嫌屋里热,便信步来到当院。她刚出屋门,就隐约地听见邻居家的电视在响着。她又往墙跟边上走几步,那声音就更明显些了,偶尔能听到是在唱戏的声音。她站在当院招呼李民,这时正好李民也把鱼弄好了,他跌忙洗了把手,从屋里跑出来。他说你大惊小怪的,怎么了?张雅娟说,你听,隔壁好像有电。李民侧着耳朵听了一下,说是呢,隔壁怎么会有电?他还是不太相信,便攀上院墙下的一个小煤棚子,扒着墙头向邻居家院里看去。邻居家的电视在正面的柜上放着,李民透过开着的窗子,便能看到电视的画面。李民有点近视眼,看不太清楚,但那上面晃晃悠悠的,显然是在演着节目。
李民从煤棚子上跳下来,他拍拍手上的泥土,说那就是咱们家的保险丝爆了。他来到老王住的那两间屋子的门前,扒着门上的钢筋窗,向屋里望去。这个家的电表就安在老王家进门的走廊上,从门外就能看到。李民知道看也是白看,进不去屋,再着急也换不上保险丝。可他还是想去看看,他担心天太热,怕电线烧了,引起火灾。他甚至还在心里埋怨自己,在一起住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把老王的手机号记下来,这要是真的有个啥事,上哪儿找他们俩个去?李民观察一会儿,见电表和刀闸都没啥异常情况,这才放心地回到张雅娟跟前。他说估计王叔他们走不太远,也许是上街买东西去了,等一会儿吧。
两个人跑一下午了,有些累。李民牵着老婆回到屋里,他咣地一下躺到床上,也顺便把张雅娟扯到床上。他们的这张双人床,是由两个单人床并接在一起的。两张床的长度宽度和高度上都一样,铺上垫子后,并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床头的样式和颜色不同,看起来有点别别扭扭的。其中的一张床,是老王儿子原来使用过的。在结婚前,李民本来是打算买张双人床的,可老王说,他们屋里没地方,这张单人床还得放在李民的屋子里。李民跟张雅娟商量怎么办?张雅娟说这样更好,那就再买个单人的吧,等咱们有了房子后,再买双人的,这个单人的,正好留着将来给孩子用。李民对这个提案大加赞赏,夸奖张雅娟会过日子,也想得长远,并把这件事情,向他父母和很多亲戚朋友说起过。只是从新婚那天起,张雅娟就睡在那张新买来的床上,不论他们怎么翻滚,张雅娟都拒绝到李民的床上去。这样翻滚的只能是李民一个人,围绕着那个新床进行着。
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时,两个人还动手动脚地开着玩笑,后来张雅娟就渐渐地不爱吱声了。李民看她神情疲倦,他也跟着疲倦起来。没等张雅娟睡着,他先睡着了。
李民是被屋内的灯光晃醒的,他坐起来,揉揉眼,从身边拿起手机,看一眼那上边的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十分了。他赶紧推推张雅娟,说别睡了,火车过站了,都走到俄罗斯去了。
张雅娟翻了个身,像是睡迷糊了,嘴里含糊地应答,说别闹了,大半夜的,烦人不?期间竟连眼皮都没睁一下,就又睡着了。
李民来到老王屋里,见人家两口子正在看电视剧。他问老张停电是咋回事?老张轻描淡写地说,保险丝爆了,我已经换上了,没事了。李民并没把这事当回事,他在老家时,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他打十几岁起,就负责换家里的保险丝。他跟老王两口子闲聊了几句,便被郝玉珍送到屋门口了。在走到当院时,他还在心里说,家里有个电工挺好的,好歹不用自己动手了。
回到厨房里,李民望着淘好的米和收拾好的鱼,再也没心情做了。他清楚,以他的做饭速度和他的承诺,这顿饭要想吃到嘴里,怕是得九点半之后。他把米和鱼都放进冰箱里,再次来到张雅娟跟前。他本来打算叫醒她,一起到街上的小吃部对付一口算了。他刚抬起手来想去推张雅娟,看到她熟睡时的乖态,竟然有点不忍心了。他站在床边端祥几分钟,张雅娟的睡姿让他联想到他家的那只猫,他嘴里小声地念叨着,懒猫,睡吧,我出去给你买饭去。他离开屋子时,悄悄地锁上外屋的房门。
李民刚出胡同口,便想起张雅娟前天说过要吃荞面蒸饺的话来。他对这片的各个饭店都很熟悉,知道下条街有个客再来小吃,蒸饺做得很有滋味,只是距离远点,得有五百来米吧。这要是放到以前,李民不用寻思,抬手就打车了。这个县城的出租车多半都是那种小三轮子,只要在城区跑,都是两块钱,李民从来就没把两块钱放在眼里过。但打结了婚后,他一个人就不愿意打车了。他认为一个人花去两块钱有点不值得了。这三个月来,每天都是他去市场买菜,他家离菜市场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他一直都是步行。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觉得几百米的路对于他来说,只相当于在媳妇身上撒个欢。况且张雅娟在睡觉,他也想让她能多睡一会,便一路走下去了。
来到客再来小吃部,正好赶上人家的饺子卖光了,没有现成的。李民问人家现做得多长时间,服务员说得半个小时,李民在心里盘算,如果再等半个小时,那不和在家里做饭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正在犹豫等还是不等之间,老板娘出来了,看到李民很面熟,便问他啥事?李民说想买两屉饺子。老板娘见他满脑袋都是汗,就让服务员把刚蒸好的那两屉给李民装上。服务员说这是给里屋那桌客人备的,人家也等着要呢。老板娘说没关系,你们现在就蒸,有我进屋敬一圈酒的空儿,也就好了。李民拿到饺子,心里很有成就感,他对老板娘连说三声谢谢才离开。
李民回到家里,张雅娟还没醒。他一边在厨房里砸着蒜泥,一边长声怪调地叫着,说懒猫,起来吃饭喽。刚出锅的排骨馅蒸饺。等他把饺子和蒜泥端上来后,看到张雅娟在床边上坐着,一副焉头巴脑的样子。李民不但没得到他预想中的惊喜,还得和哄小孩子似的,商量着张雅娟才勉强地吃了几个。
饭后,张雅娟精神些了,她下地把餐桌收拾利索,在回到屋里时,她发现李民的灰半袖背上有着碗口大小的一块盐渍。她让李民脱下来,去给他洗了。李民说不用,反正明天他也没事,明天上午再洗吧。张雅娟说还等明天干啥,她也正好有衣服要洗,一起洗了吧。李民仍然没脱,他坚持说,你的也不用洗了,等明天我一起洗吧。说着就伸手把张雅娟拉到跟前,又把她放倒在床上,两人看起电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