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莉娜是在叶一凡出门的霎那哭出了声,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仿佛碰撞在她的心上,她的心碎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离她很远了。她为自己哭泣,自己是何等要强的人,在学习上、工作上,从来比人略高一筹,就是现在的工作中,也年年是先进,在单位很有威信。唯独在叶一凡面前,她感觉无所适从,无论她怎么做,叶一凡都不拿正眼看她,她心里积了太多的委屈,她和他吵、和他闹,周末不回家,都是为了吸引他的关注。可是现在,他提出了离婚,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三十多岁的女人,没有了家,那就什么都黯然失色了。想到这里,她的泪就忍不住涌出来。
没人安慰的哭泣最让人疲惫,周莉娜哭了很久,忽然觉得没趣,就止住了眼泪。她茫然环顾四周,这是多么熟悉的景象啊,德国进口地板泛着温暖的光,米色的真皮沙发细腻而光洁,华丽的水晶吊灯热烈如初,当初,自己是怀了怎样的心情去装修、布置他们的家,想在这个家里为他生儿育女,和他相伴到老。
现在,地上的一片狼藉告诉她,她和他即将结束了,这让她疼痛而惶恐,她不要失去这一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叶一凡她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和她一样好面子,他们的婚姻维持了近十年,和两人的虚荣心有很大的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叶一凡会突然提出离婚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外面有人了。
想到这里,如一针新鲜的血液注入周莉娜的身体,使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她从餐椅上跳了起来,穿过狼藉的地板,直冲向卧室,她要找出蛛丝马迹,找到那个狐狸精。
打开衣橱才发现她对叶一凡的衣服很陌生,自从她给他买了名牌他也无所谓之后,她就很少给他买衣服了,除非过节或遇上打折的,她逛街顺手给他捎一件,他从哪里买衣服,她不得而知。衣橱里有一股樟脑球的味道,因为周莉娜最受不了这种味道,所以就指定了衣橱的一小组给叶一凡,他也不反驳,悄悄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角落。
衣橱很窄,比起自己的衣橱也就有三分之一,幸好叶一凡的衣服不多。衣服很有秩序的挂在衣橱,上面是外套和衬衣,下面是裤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有一股碧浪的味道。这一点,是周莉娜最佩服叶一凡的地方,无论何时,他都保持着干净整齐的本色,哪怕是最普通的衣服,他穿出来,也很舒服,他把自己的生活也弄得井然有序。周莉娜忽然感觉很愧疚,一直以来,她只想到了自己的委屈,即使干点家务,也是抱着他要感恩于她的态度,其实在生活上,她为他设身处地的考虑太少了。
细细的翻开每一件外套的口袋和裤子的兜,除了收获一大把樟脑球的包装外,一无所获。她又开始翻衬衣,有些衬衣的领子都洗得发皱了,他还留着,周莉娜闻遍了没一件衬衣的领子,还是碧浪的味道。她有点不死心,继续翻找他的书橱,叶一凡的东西很简单,当初搬到新房来的时候,因为父母那里还保留着他的房间,周莉娜怕那些古老的东西破坏了新家的气氛,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过来。
打开书橱,除了业务上的书和军事方面的书外,就是一些休闲书,有《红楼梦》等四大名著,还有一些外国文学、哲学,还有一套《平凡的世界》,边上都磨的卷边了,估计是在部队时的买的书。因为这本书,他们还吵过一架呢,看叶一凡整天捧着这套书看,她也很好奇的翻了翻,不过是一个农村的孩子在絮絮叨叨说着成长的故事,她就随口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土包子。叶一凡勃然大怒,说她浮浅、骄横,并让她以后不要翻他的书橱。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就是说出自己的感觉,各不相让,那次整整冷战了一个月。现在想来,是自己太口无遮拦了,他是个很怀旧的人,对农村有很深的感情,自己不该那么刺激他。但是夫妻真是太需要交流了,你不说,别人怎么理解你的想法和感受呢,吵架得出的交流,已经让彼此心灰意冷,那样的话题就变成了禁区。
每一本书,周莉娜都翻了一遍,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最后看到了他的影集,都是结婚前的照片,结婚后虽然买了新的相机,但几乎没怎么照,一是没有心情,二是孩子出生后,焦点都在孩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大人。大多都是在部队时的照片,她最爱看他军人的风采,那时的叶一凡阳光、英俊,一身戎装更是意气风发。他的眼神,可以穿透女人的心。
看到照片,周莉娜更加坚定信念,她不可以失去他。从此以后,她知道怎么去关心他、体贴他了,只要他回来。她知道,这是一场艰难的婚姻保卫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首先要找到对手,但是似乎这对手隐藏很深,需要一些技巧才能找到,她给自己定下了周密的计划,她相信只要她找到她,一切就好说了。
一连几天,周莉娜都准时出现在工商局老家属院,她一路跟着叶一凡上班,叶一凡有时开着单位的车,有时骑自己的摩托,再有时就打车上班,这让周莉娜很不方便,因为不想让别人发现,又不跟丢的话,实在很难。无奈,她借了一个朋友的车。驾驶证早就考出来了,本来想买车的,因为单位有班车,直开到宿舍楼下,外出办事单位的车很方便,毕竟是事业单位,收入不低也不能太张扬了。
叶一凡上班的时候,她就在工商局对面的咖啡厅,一坐就是半天。她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对她来说,婚姻远比事业重要。这场婚姻保卫战她计划好了,绝对不能让单位知道,那样她就颜面扫地,所以她不能让单位出面,其实那些规劝什么的,对叶一凡这种顽固的人也未必有作用。现在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还管你们家长里短的家务事。而叶一凡的父母,从叶一凡搬出去后,连个电话也没打,她不知道叶一凡怎么和父母说的,但是,她和婆婆有太多的隔阂,估计婆婆是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她的父母年纪大了,都有高血压什么的老年病,最受不了刺激,告诉他们又怎样呢?“一切靠自己,”她这样对自己说。
坐在咖啡厅,周莉娜的心里说不出的悲凉。咖啡厅的服务员在窃窃私语,她知道她们在议论自己,她也打量着自己,是说不出的陌生。戴着乱蓬蓬的假发,涂着深色的口红,戴着茶色的墨镜,墨镜后面,是重重的黑眼圈,自己呆在那栋大房子里,寂静的可怕。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见自己就要掉进不见底的深渊,那种恐惧让她醒来时全身是汗,随即是彻夜的失眠,才几天,她感觉自己衰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