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在家里呆着,却不得安闲。近一年多来,她家的经济状况,也和世界人民一样,呈现出金融危机的态势。她的单位都三个月没开支了,他丈夫志强在银行上班,说起来挺好听的,是管钱的。但他所在的保卫科,执行的是工勤编,工资和她差不多,都是一千来块钱。志强每月倒是定时定点地开支,可每个月开回来的工资,没等在手里捂热,便得汇到上海去。她的儿子在上海念大学,那个城市的消费她是知道的,儿子即使是不乱花钱,光吃饭穿衣也得用去一个人的工资,他们两口子便支望着她的这份工资了。
李静没事做的时候,她就扒在阳台上,看大街上行走匆忙的人群。看到大家都像是在去抢钱似的,她就越发地着急起来。她也想能做点啥生意,她对此事的奢望不高,能挣个买菜钱就行。她首先想到在家里做盒饭,往各个门市去送。她把这个想法跟丈夫提起时,却被志强给否定了。志强说你上午在家做盒饭可以,但得中午去卖吧?等你卖光了,指不定是下午的几点呢,上班还赶趟吗?你晚去个一次两次的可以,要是天天晚去,即使是领导不说啥,别人看着也眼气,你现在上半天班,别人在心里不等咋想呢。咱们不能因为个虱子,烧了皮袄。后来李静又想到焊个推车子,到街边上去卖水果,她又把这个想法又跟志强说了,志强还是摇头,他说想卖水果,早上得起早去市场去批发。批少了,价格高,人家不愿意搭理你;批多了,你能保证一上午就卖光吗?要是当天卖不尽,第二天就不新鲜了,更不好卖了。那样别说挣钱,不赔钱就算不错了。再后来,她又想了几样,志强都没同意,原因就是她还有一份工作。她想做点小生意的想法,就这样一直地被搁置起来
虽然想法都没能实现,但李静仍然在想着。半年前,她想上街,在路过楼下的干洗店时,从窗外看到里面挂着很多洗过的毛衫,她突然便想到她的织补手艺。既然能在单位修复新毛衫,也能在单位以外修复旧毛衫。新毛衫都能有残点,何况旧毛衫了。谁穿衣服没有个刮着碰着的,衣服出了窟窿,总不能就扔了吧。她想到这儿,便急忙进屋去问人家。她每天从这个干洗店门前路过,都有五六年了,跟老板娘算是认识,虽然没说过几回话,但见面都点头。老板娘听完她的意思,说这种情况很多,一般的都是毛衫着了虫子,咬了很多小窟窿,整得他们都不敢洗,越洗窟窿越大。很多顾客都有修复的愿望,就是找不到会就手艺的人。
李静听后兴奋,她敢紧把自己的情况跟人家介绍一番。她怕人家不乐意帮她收活,便主动提出跟人家五五分成,即每收一百块钱,两个人各得五十元。老板娘有些动心,她说正好她有件毛衫也有个小洞,便找出来问李静能不能修上。李静看后说能补上,同时她也看出来了,人家有考验她的意思,想看看她的的手艺如何。她让老板娘等一下,赶紧跑回到家里,拿来勾针,就在人家店里,当着老板娘的面,帮她修好了。老板娘看后赞不绝口,当即便答应替她收活。第二天,老板娘还特意到街里做来个小牌子,上边打上“毛衫修补”四个大字,立在她家干洗店的门前。
李静手里拿的这件阿尔多斯毛衫,是前天下午下班时,她从干洗店拿回来的。毛衫的两个袖口磨损了,左手的那边特别严重,好像是因为戴手表而造成的。顾客要求把磨损的那个地方拆去,再做出一个和原来一样的新的袖口来。这种活计李静前几天干过几次,很简单的,量好要去掉的尺寸,把要拆除部位的那条线一针针地挑断,这样要去除的那个部位便掉下来了,而且袖子的边上留有活套,再用勾针将那些活套锁出一个小辫子形状的死边来,就和原来一样了。
她昨天取回毛衫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了。每天他都是上午去单位干活,下午在家呆着。昨天早上她妹妹来了,妹妹的婆家是农村的,去年发现子宫里有个肌瘤,每过两个月就得复查一次,每次都是她陪她去医院。妹妹每次来,都从她家吃过午饭才回去,她只好改到下午上班了。李静匆忙地回到家里,就坐在阳台边上的饭桌前忙活起来了。她家的房子,客厅和卧室都是朝阴的,只有这个阳台采光最好,这样的活计,光线不好是没法干的。
李静先拆的是那个磨损不严重的袖子。她在取活时,老板娘特别地嘱咐过她,顾客说这毛衫袖子穿着不长,让她尽可能地少截点,要是截多了,穿着就可能短了。她回来后比量一下,左手的那个袖子,最严重地方已经少有一厘米那么大一块了,这样最少也得截去一厘米才能整齐。所以她决定先拆那个磨损不太严重的。用右手那个袖子拆下来的线,去锁左手这个袖子的边。这样,就能使左边的这个袖子在长度上保持最大化。她做到快六点时,才把右边的袖子弄完。她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太阳已经压山了。她赶忙起身做饭,今天晚上志强是夜班,再过一会就回来吃饭了。
李静的饭还没做熟,志强就回来了。他到厨房里转了一圈,看看没有啥可用他帮忙的,便到圆桌前等着吃饭了。他家的厨房在阳台上,很小,两个人都挤进来,有些转不开身子。以往李静做饭时,也很少用丈夫帮忙。
志强坐了一会儿,随手把那个毛衫扯过来。他问李静,说这毛衫是今天收的吧?李静在厨房里应答着,说是,刚拿回来。志强问她收了多少钱?李静说收80元,志强兴奋地说,今天你又挣四十块呗?你可这比上班强多了。哪天咱们多联系几个干洗店,一起给你收活,这个班不上算了,反正上也不开支。
李静把菜炒完后,添上汤,盖好锅盖,让菜在锅里炖着。她开始往桌子上收拾碗筷,她对丈夫说的不让她上班的事,表示反对。她说不上班,咱们吃啥?虽然现在不开支,但干一天,有一天的工钱,就等于是存款了,反正活也不累。这么干着,好歹有单位给交着养老保险,等到老了有个着落。但她对丈夫说的多联系几个干洗店的事,很感兴趣。她说她有个同学,是工商局的,哪天找找他,让他帮着到各家干洗店联系联系,要是全城的干洗店都帮着收活,真差不多再弄出一个人的工资来呢。
志强听后也觉得可行,他说真要成了,你就在家里织补,去干洗店取活和送活的事包在我身上。要是你实在忙不过来,你教教我,我休班时,也帮你干,这咋也比上大道上出摊子卖水果强多了。志强说着就摆弄起手里的毛衫来,他说这个哪坏了?80块钱的活,应该是挺大个窟窿吧。
李静把菜盛上来,志强还没找到哪坏了。他光顾着在身上找窟窿了,没去看毛衫的袖口。李静瞅他一眼,笑着说,看你这眼神吧,连哪坏了都找不着,还想帮我干呢?她回到厨房去盛饭,见志强还没找到,她就在厨房里大声地说,在袖口上。志强拎起左边的袖子看了看,说跟上回你整的那个一样。这比补窟窿省心多了,一拆一锁就完事,这钱挣得挺容易的。
李静把两碗米饭放到桌子上,她把毛衫从丈夫手里扯过来,说你说得容易,没上你干呢,让你干就不容易了。志强拿起筷子来,带着不服的神情说,上回你折时,我看着了,就是挑断那根线就完事,但锁那个边,我还没看懂,你再让我看两次,我也会锁了。
两个人吃完饭,志强匆忙地走了。李静收拾利索碗筷,天也黑下来了。她本想晚上把这活计干完,可开着灯后,发现这几年眼睛花得厉害,费了半天的劲,才挑开不到一寸。她怕把袖子上的活套弄乱后,再锁边时就费事了,索性放在哪儿。
李静看了一会电视,没找到感兴趣的节目,便来到卧室,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她都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跟儿子通话了。她刚拨完区号,又把话筒放下了。她知道打一次电话,就得花去好几块钱,她觉得有点不值得,有这个钱,还不如给儿子汇去,让他多买一双袜子。儿子是汗脚,袜子到他的脚上,不出半天就捂出臭味了。以前儿子在家时,她每天都经管儿子换两次袜子。现在她不在儿子的身边,也不知道这小子天天换不换,别把脚捂坏了。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又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了一会儿,觉得睡觉还早,便把丈夫换下来的衣服找出来,到卫生间里洗起来。
第二天早上,李静吃过早饭,便去上班了。她走的时候,志强还没回来。她把饭菜保温在电饭锅里。她知道丈夫每次值夜班回来,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他这个习惯,都应该有四十来年了。李静听婆婆说过,志强打小就是个急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