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缓了一下胸口的压抑,我有气无力地坐在地面上,看着那个会中文的年轻男子在首领的示意下,走过去和曲禾说话,他们的表情虽然严肃,但却并不肃杀,原本一触即发的海滨对峙,突然就这样无声沉寂下来,我略松了口气,和傅天辰箫言对视了一眼,准备爬起来向他们走去。
天空中却突然传来几声隆隆的声响,探照灯打下来,将整块沙地照的宛如白昼!
机翼上的海绿色标记并没有多低调,而是张扬地彰显着它代表的势力……
这是……海上巡逻卫!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些早不来晚不来的所谓正义人士,在我们明明已经取得谈判权的时候过来插一脚,是嫌我们现在陷在对方的手里死得不够快么!
如果说想看开战,那么无非会是鲜血一地,然后鱼死网破之后,我们负伤而归,或者葬身此处的一个结果。
但曲禾却是从容不迫地说:“还不走?”
那么一句风淡云轻的问句,直接扭转了全部的形势。
直到巡逻卫降下直升机,一行人全身武装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那群海盗已经急速地撤进山洞里,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扬起帆,抛起锚,驶着巨大的几艘航船从另一处海面离开了。
简直是全权操控在曲禾手里的一个夜晚,有惊无险,但也让我心寒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他的戒备竟然松懈到这种程度!
曲禾这个人,已经越来越危险,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因为私心而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哪怕目前是互相利用的盟友,也难保他不会对甄盟,对甄家堡不利。
我赌不起这个难保。
毕竟,这个世界光陆影绰,往往打败你的不是天真,是无邪。
“其实,你除了不适合撒娇之外,”他坐在我的对面,笑得一脸无辜,“也不适合思考。”
我弯唇笑了,低头将一张报纸折成一只还算入眼的千纸鹤,放在茶几上细细欣赏着,淡声提醒:“曲禾,我没有利用价值的。”至少,没办法配合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没说话,而是突然凑近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际,痒痒的,有种难掩的蛊惑:“价值是靠人开发出来的。”
我瞪了瞪眼,倏地颓然躺倒在沙发上,终于咬牙切齿地妥协:“我有三个条件。”
他伸手拍拍我的脸颊,很是满意:“允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经过海盗事件之后,那几个娇生惯养了的部门经理已经吓得躺倒在床,几近不省人事了,摄影计划直接改地方,迁到就近的南洋。
说到南洋,算是我们甄家堡的地界,但除了十五岁那年被送过去疗养之外,我已经六七年没再去过了。
其实,我是根本就不想再去那个地方。
所以当傅天辰在早饭的时候提出要去南洋取景时,我立刻很是怨念地看向箫言,后者依旧一脸面瘫地直接无视我。
默默捂脸,现在突然无比怀念陈曦来,因为只有他知道,南洋有一个让我很是害怕的人……
晚上入睡前,挺尸在床给陈曦拨了个国际长途,还没响两声就被他很快接起。
我反应迅速地将电话一扔,不意外地听见那头传来的爆吼声:“甄!小!竹!”字字泣血,声泪俱下,余音绕梁也不过如此……
“嘿嘿……”我装傻笑了两声,拎过手机,挑拣着该怎么说,倒是他停下咆哮后,沉吟着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心头微微一暖,我放柔声音说:“很快的。”
记忆里,陈曦一直是我最好的依赖,他纵容我做任何事情,像是一个保护者,因为他,我从没有被欺负过,哪怕真被欺负了,也可以很是嚣张地报复回来。
“甄小竹,你就不能放弃么?”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低落,我几近怀疑他是不是没泡上想泡的男人了,犹豫着反问:“你是自己情场失意,于是来寻找安慰的么?”
他比谁都清楚,傅天辰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却是他劝说地最为卖力,我按住眉心,认真地重申:“我不是不能放弃,而是,还没有找到放弃的理由。”
这样的话,我大概从未和他说过,所以一说完,电话那头便没了声响,安静到让人昏昏欲睡的房间,熏香被侍者细心地点上,此时正盈得满屋子淡雅舒适。
我突然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想到初遇傅天辰的那一天来。
那时的阳光烈得不像话,盛夏的景致,忽地从身边闪过,明明是一览无遗的宽阔大道,我却跑得跌跌撞撞,身体里的疼痛仿佛已经没有任何去在意和感受的必要,那个女人的声音像是永远都撵不走的一个噩梦:“小竹,和妈妈回家吧,以后,妈妈会好好补偿你……”
补偿?听过这种补偿么?如果你一开始就掐死我,不也就正好免了这份补偿么?
没有,你只是很不小心地将我丢掉,让我生死有命,让我自生自灭。
我或许命大才挣扎着活着,而你却是在这么些年之后,突然想起,哦,我其实还有一个女儿。
可笑到让我眼眶都干涩到发疼的一个笑话。
身体重重地砸上一个人时,再抬头就是平时那些找茬找上瘾的幺蛾子们。
“呦,这不是甄家大小姐吗,大太阳底下跑得这么欢畅,是要赶着做什么大事呀?”
当时已然是这样的性子,清楚地知道脆弱是留给亲人的,所以我收起所有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滚。”
陈曦不在身边,我保不定自己可以打走这些难缠的人,没再选择继续往前跑,转身准备绕到另一条街上去。
“啧啧,居然落单了啊。”女生嚼着口香糖,拦住我的去路,她的头发挑染成花花绿绿的颜色,身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链子,跟随着的几个小太妹都兴奋地吹着口哨。
“那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姐妹们,上!”
很疼,真的很疼,体内和身上的疼痛已经让我麻木,干脆不做任何挣扎了,我坐在滚烫的地面上,任由她们的拳脚砸在身上。
口腔里有逐渐漫开的血腥味,多好笑啊,曾经嚣张跋扈有恃无恐的甄小竹,就这样被一群丫头片子围殴。
“住手!”少年的嗓音是清冷中带些愠怒的,我睁开青肿的双眼,一道俊挺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不觉轻轻叹气出声,正如陈曦说的,傅天辰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可以让我这么些年来死皮赖脸地不肯放弃,或许不是因为别的了,仅仅在那个时候,在我需要有一个人出现的时候,他不偏不倚地出现了。
所以我舍不得放手了。
门上传来轻叩声,我蓦然停下回忆,对陈曦说声“等一下”,就爬起来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