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魅颜在街上继续转悠着,盼望不定在哪个角落里兴许能看到一双无辜又无助的大眼睛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嘟嘟囔囔咕哝着:“娘子,小白在这里。”
一不留神,她与迎面来的人装了个满怀,把那人的篮子碰掉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庄魅颜一边道歉,一边帮人家收拾篮子,却听到一个柔弱的声音招呼道:“庄姐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庄魅颜抬头一眼,自己心不在焉,撞到的人竟然是席若兰,不由一笑,又愁眉道:“我领着小白到江大哥的药堂扎针,谁知那家伙自己溜到街上玩,这会子怎么寻也寻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席若兰笑着拉了她的手道:“姐姐不用着急,依若兰看他必定没有走远,准时被什么好玩的东西绊住了脚,天快晌午,他肚子饿了自然会来找你。姐姐先跟我回家歇息一下,瞧您累得满头大汗。现在这里人这么多,您就是着急也找不到人。等人散了,咱们一块儿来找。”
庄魅颜也是急过了头,一门心思就想找到人,现在听席若兰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自己也是在走得累了,便点头默许。
席若兰非常喜欢庄魅颜,好些日子没看到她,拉着她的手儿,欢天喜地一路上说个不停,庄魅颜却有些心不在焉,随声应和。
进了席家酒铺的后门,庄魅颜看到憨牛儿的马车停靠在门口,这才想起憨牛儿的车上还带了新酿的酒,却是为几家酒楼预备的特色酒,并不是席老爹酒铺用的,心中微微疑惑。席若兰悄然红了脸,低声道:“牛哥儿过来给酒楼送酒,若兰留他在家用饭,还没来得及去请姐姐一块儿来的,正好在在街上遇到了。”
本来很简单一件事情,被她解释来解释去,一张俏脸就像染红布一样,越来越红,透着几分少女的娇羞与可爱。
庄魅颜心里有数,瞥了一眼她装得满满当当的菜篮子,故意说道:“牛哥儿有口福,姐姐是跟着牛哥儿沾了光。”
席若兰更加窘迫,逃也似地拧身进屋。
今日的酒铺自然少不了热闹,前边的厅里坐满了人,席老爹因为生意红火忙不过来,特意雇了一名伙计,是他的本家侄子,手脚伶俐,忙里忙外张罗着。席若兰买菜回来见铺子里忙碌,赶紧把庄魅颜让到上屋就做,自己过去帮忙。
上屋厅堂已经有位客人坐在那里,是席老爹作陪。客人是位女眷,四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普通的石榴色罗纹裙,脑后松松垮垮挽了一个头髻,插了一支珠钗。那女人面带愁容,手里捏着一方绣帕,已经被泪水湿透,犹不停地用它拭着眼角。
席老爹正宽慰她道:“弟妹也别太伤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些养着总会好的。”
那妇人听到有人上楼,便婆娑着一双泪眼向庄魅颜望去。
庄魅颜一看,这位妇人也有几分眼熟,她记人最准,霎时便记起那是绸缎铺李老板的娘子。她最初离开庄府来到“凤凰窝”,府里故意克扣她的例钱,一直生活困窘,多亏在绸缎铺领了些丝绸布匹,靠做刺绣活儿勉强维持生计。
那时一个月与春菊没日没夜拼命赶工,最多不过赚到五两几钱,便欢喜的不得了,与现在酿酒的收益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庄魅颜见李家娘子面带愁容,席老爹也是长叹短吁,知道必定是他家里出了事情。自己不方便打扰,就悄悄坐在一旁。
李家娘子继续哽咽着说道:“我们当家的平日心最善,小妇人虽不吃斋,可心里也时时向佛,每月慈念庵的里供奉半分不少,却为何会遭此大厄。当家的中风病倒,这让我们母子怎么生活是好?席老哥您与我们当家的素来交好,他行动不便,特遣妾身前来向老哥哥讨个主意。”
席老爹长叹一声,皱眉道:“李老弟是怎么个主意呢?只要老哥哥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决不推辞。”
李家娘子道:“前番请江大夫给当家的看过脉息,说是操劳过度,这中风之症需要回乡下慢慢调理。小儿尚幼,小妇人又是个女流之辈,铺子没人照看,若是变卖了恐以后没了生机,所以想寻个妥善人照看店铺,想来想去只有席老哥哥您为人正直,委托给您最合适不过,还请不要推脱。”
如此道明来意,席老爹的浓眉更加紧缩,思忖半天,怅然道:“弟妹,不是老哥哥不肯帮你们,实在是隔行如隔山,我对绸缎丝物一窍不通,去帮你照料铺子不是砸买卖吗?不行不行!”
李家娘子有些急了,含泪道:“席老哥,你不懂绸缎丝物,若兰姑娘不是懂吗,她还不能帮衬一把?”
席老爹又摇了摇头,道:“若兰那丫头是你从小看大,还不知道她吗?自从七岁没了娘,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好歹能混口热饭,哪里会什么针线活儿?说起绸缎丝物,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李家娘子面露绝望,道:“席老哥,您无论如何要帮忙拿个主意,您人面广,帮忙物色个合适的人选。”
庄魅颜在一旁终于听得明白,原来绸缎铺的李老板得了急病,铺子又不想转手他人,只想让人照看些日子,巴望等自己病好了继续回头经营。这事情实在不容易,谁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
屋里一时归于平静,只有李家娘子低低抽泣的声音偶尔响起。
庄魅颜想了想,笑着接口道:“席老爹,李家婶子,你们觉得魅颜帮着照看绸缎铺子是否合适?”
这句话直截了当,听得席老爹神情一振,李家娘子也不禁面露喜色,转而又有些不太相信地望着庄魅颜。
席老爹拍手道:“那是最好不过,老爹本来也想到姑娘,只是怕姑娘推脱。姑娘会得一手好刺绣,又是出身大户,见多识广,眼力自然比我们这些人要好得多。李家弟妹,你看可好?”
李家娘子听席老爹一说喜忧参半,颇有顾虑地说道:“这位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恕小妇人眼拙,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