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警察走了后,我们把垫子搬回去。搬来的时候心里鼓着一劲,不觉得麻烦,搬回去的时候,劲泄了,垫子就变得很重了。别看老师们平时在讲台上斯斯文文的,下了讲台,有了怨言,也跟码头工人一样骂骂咧咧,只是骂得隐晦些,恶毒些。
这天我穿着黑色裤子黑色西装,折腾了半天后,全身上下沾满了土。这套衣服本来就是地摊货,脏了,我的形象就更不堪了,望着镜子,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是码头搬运工。
校长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了我,说我处事冷静,动静皆宜。等大家的注意力一分散,校长提醒我趁学生还未放学,早些回家,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什么的。我看校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就提前回家了。
走出校门不远,有几位打扮得很潮但瘦得像吸毒的小年轻正跟一位女生拉拉扯拉的。场面有些不堪,那几个男生把那女生逼到墙根。我是一位人民教师,虽然工作不出色,但职业习惯还是令我停下脚步想要做些什么。那女孩长得不错,穿着也朴素。她有些面善,应该是我们学校高二的学生。女孩显然也认出我了,喊我戴老师。那些男孩望了我几眼,不屑地笑。没错,我长得像民工,现在这身又脏又廉价的衣服,更令我变成一位如假包换民工。但我是老师,自有一股老师独有的威严,只三言两语,就把那几个外校的坏学生就吓倒了,他们给女孩扔下几个威慑性质的眼神后怏怏而去。
女孩叫罗美芳,高二(3)班的,被我们学校情窦初开的男孩们评为校花。她的班主任告诉我,纠缠她的是她的初中同学,一个有背景的人家的公子,但她不喜欢他,她与另一位在实验中学读高中的初中同学相恋。她班主任感慨,她是一位难得的好学生,纯朴、努力,恋爱归恋爱,一点也不影响学习,成绩相当出色。据说那位在实验中学读书的男生也很不错,是一位背景不错的好苗子。
我们像谈论天气一样谈论学生的早恋,令我有所感慨。早恋这回事,搁我们那个年代,老师们谈起,无不义愤填膺的。
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站在我左边,一位身材很好的女人扫了我一眼,紧了紧抱在怀里的包,往旁边移了移。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要抢她的包。
今天等车的人都有些怪,比如我右边这个男的,挺年轻,扮酷,大冬天的,只穿两件衣服,一件黑色紧身衣,一件皮茄克。
接下来,我将与右边这位自以为自己很帅的年轻人发生点小摩擦,所以我得给他起个名字,就叫他酷哥吧。
坐公交车的人还挺多的。
我刷卡后迅速把卡放到西装的口袋里。过了一站,又上来几个人,我主动把座位让给一位刚上来的老太太。车上人真有些多,我怕遭小偷,手不自觉地摸了几次装着钱包、证件等东西的口袋。
就在我再次摸口袋的时候,一直与我若即若离的酷哥突然发飙,按住我的肩头,压着嗓子对我说:“你最好老实点!”我奇怪地看了他半天才明白到,他在警告我。我生气地拨开他的手,想骂他又不知怎么骂,他只是让我老实点,没说我什么。之后我听到他大声对全部乘客说车上可能有小偷,请大家小心并且检查一下有没有丢手机钱包什么的。我的脸红了。嗡声四起,聚焦在我身上。我——我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但我是小偷吗?
没有人丢东西。我挑战一样迎着酷哥的目光。但我只望了他一下就蔫了,服软了,他的眼神好锋利,像刀。有那么几秒钟,我怀疑自己就是一名小偷。
酷哥压着嗓子在我耳边说:“你最好就在下一站下车。”我问干吗?他说他是便衣,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把我带到派出所去协助调查。
我堂堂正正一位中学教师被当成小偷已经够郁闷的了,还要被威胁。但是,我不理解,既然无人丢东西,为什么他还要把我当成小偷?我想用幽默来缓解一下气氛,就说:“既然警报解除了,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愚蠢!我这不是说自己就是该死的小偷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这一笑激怒了酷哥,他的手再度按在我肩膀上,又一次让我下车。红灯,司机刹车,我趁机使劲踩在酷哥的脚上。他的鞋好硬,我像踩在石头上。我赶紧道歉。酷哥看着我,腮帮子鼓起来,盛怒的样子。
酷哥亮出了证件,让司机把车开到附近的派出所。
我把座位让给她的老太太小声劝我下车算了,没必要较真。也有几位乘客劝我下车,说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更多的人说我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让让步,先下车去吧。我叹了一口气,下车而去。
回家后我发现手机不见了。不知道是在学校时弄丢的还是在公交车上遭小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