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芒果市市民,姓戴名晓强。我不是芒果市人,我只是户口在这里,也在这里生活。我皮肤粗糙,黑,没光泽,乍一看,人家还以为我是民工,仔细看的话,一部分人还是以为我是民工,事实上,我是一名中学老师,教语文。
芒果树是我们市的绿化树,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这种枝繁叶茂而且粗生粗长的树。
11月初,北方骤冷,拖累位处南方的芒果市也急剧降温,我养的热带鱼在寒冷中强撑了两天,到第三天,气温降到8度后,全部都死了。上个星期,李超就提醒过我,说北方下大雪,就算是芒果市,也进入冬天了,我应该抽空去给娇贵的热带鱼买根加热棒了。我也知道没有加热棒热带鱼捱不过亚热带阴冷的冬天,但我就是没有去买,我是懒散的人,事情不到火烧眉毛我都不着急。也正是这样的个性,令到我在事业上没什么进展。我师范本科毕业,学校也不赖,做了十年的语文任课老师,到现在还是任课老师,班主任都没捞到一个,更别说什么主任校长之类的头衔了。
作为一名老师,别的好处我没捞到,但每个月500元交通费倒是一分不漏地进了口袋。随着社会的发展,各种各样的针对学校的规定越来越多,这些规定,有一部分尤其可恨,这可恨的部分就是学校不能随便给老师发钱。以前,学校有很多方法赚钱,我们大方的校长用各种理由给我们发额外的奖金。现在学校赚钱的方法少了很多了,发下来的钱也逐渐减少。所谓额外,指的是小钱柜的钱,不用交税的那种。某学校的副校长,害得全市所有学校都丢掉了小钱柜这个时代的宠儿。那位副校长,因为正校长退休后他没被扶正,带上老婆和儿子跑去教育局长家里大吵大闹,说局长大人得了他的好处,承诺了他的事却没有兑现。这个事本身不大,像一出闹剧,但被传播得很广。
局长受贿的说法虽然欠缺实据,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谣言已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局长盛怒,下令清查此时正骂骂咧咧地仍旧呆在副校长位置上的那个蠢货,查了老半天,没查到他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调查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小钱柜上——其实每间学校都有小钱柜——这位副校长负责的小钱柜,有些账目朦朦胧胧,就以贪污的罪名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副校长因为愚蠢而把自己送进了监狱,也把芒果市所有的学校都拖下水,小钱柜都被砸碎了。没有小钱柜,大方的校长就算想给我们发点小钱,也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交通费就是就是名正言顺的理由之一。不过,有些遗憾的是交通费全部打进交通卡上,不给现钱,每个月500元。这样,我们家有每个月有1000元交通费,我老婆也是一位人民教师。一个人一个月坐公交车,无论如何也用不了500元这么多的,开头那两个月,我们很为卡上用不完的钱犯愁,后来有老师说某些地方交通卡可以像银行信用卡一样消费,才解决了这个钱用不出去的难题。大家都知道这个小窍门后,纷纷向校长进言,说交通费不够,应该多发一些,最好是半个月发一次,每次1000元。校长说,你们以为我是一只会生钱的老母鸡吗?
有了交通卡后,我爱上了公交车,摩托车不骑了。我那辆幸福牌男装摩托用了五六年,行程六万公里,五六成新,扔了可惜,卖了不值钱,还要办过户手续什么的,相当麻烦,所以我就没理它,假装它存在。但是,既然摩托车还在,它就真的还在,我有时还会用到它,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我会用骑一次它,因为有时候有急事去什么地方,而那个地方又没直达的公交车,我就骑摩托车。可能是太少使用这辆以前它的性能很好的摩托车,每使用两次,我要修它一次,修一次要一二百元。这让我很郁闷,去办什么事,我为了节省时间和金钱才骑摩托车的,这下可好,既浪费钱又耗费心神,久而久之,我都有些烦这辆摩托车,放在车库里不去碰它。后来,因为我老婆被检查出心脏有杂音,医生建议她骑单车以调理,因为骑单车是所有运动中对心脏最有益的,所以我们家一口气买了三辆单车,每个周末都要到彩虹新城区骑几个小时。新单车买回来后,只几平方米的车库就再也没有那辆积满灰尘的幸福版摩托车的容身之地了,没办法,我只好把它请到车库门外。
邻居看到我把摩托车放在门外日晒雨淋的,就说这样不安全,容易招小偷。我心想,反正这辆车也只是鸡肋,被偷走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每天下班回家经过楼下的车库门外看到摩托车时都会想,怎么它还在?直到一个多月后,我欣慰地发现,放车的地方空了,摩托车不见了。
我打110报失。虽然我不想要这辆摩托车了,但报失手续还是要办的,要不然人家用这辆车撞死人,还是要算到我头上。令我郁闷的是,我还要解决了两起交通规章后才可办理报失手续。新近一起违章是三个月前,我冲红灯被拍了照片,罚款200元,我认了,交了这笔钱。另外一笔,我打死也不会交。交警部门的记录,是说我5年前逆行,连滞纳金加起来要罚七千多元。七千多元,听起来都吓人,我一看到这个数字就傻眼了。这太恶搞了,我欠缺恶搞这种娱乐精神。5年前,在我身上,真发生过这样的事么?在人行道逆行这样的事,我肯定干过,但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被人民警察逮到过。
我苦苦思索了三四天才突然想起,五年前,我的确与巡警有过一次不愉快的接触。那天是与陈涂在季华美食长廊吃完饭后,我用摩托车带着他回家。陈涂住在季华路的东面,我们如果不在人行道上向东逆行十来米,就要往西走1000米再绕回来,所以我逆行了。我前面一个头发都白了的伯伯也像我们一样逆行。他比我们更过分,头盔都没戴,他身材臃肿,加上他满头的白发令他看上去像前俄罗斯总统叶利钦。
巡警从绿化树旁冒了出来,逮到了伯伯,也逮到了我们。不知那位伯伯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话,两位巡警放他走了,他调转车头,从人行道滑入机动车道,朝西而去。我以为我也可以像这位伯伯这样一走了之,但警察把我的车扣下来,要走了我的本子,打开,拿出一沓纸来在上面写写画画。陈涂说他好像在抄你的证件。我过去问警察,为什么刚才那个伯伯可以走我们不可以。警察抬头四顾,说,什么伯伯?我气不打一处出,想骂娘但又有些怕。陈涂喝了不少酒,不干了,要理论,但是对方不理我们。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谋生,对穿制服的人总是有些怕,他不同,他是本地人,一嘴地道的芒果话。但人家不理我们,写好单子后把本子还给我,还波澜不惊地让我签名。我与陈涂对看一眼,不签,还问巡警要回了我的驾驶证。于是,两位人民教师和两位年轻巡警较上劲了。十分钟后,我越来越不安,忍不住猜测这样对抗下去会怎么样。还好是晚上,灯灯又不够亮,不久后又有人违章,两位巡警去抓别的人了。趁这个空档,我与陈涂偷偷发动摩托车溜了。
真没想到事隔多年会旧账重提,由原先罚200元变成了五年后的7000元。
我当然不可能为了一辆丢失的旧摩托交7000元这么傻。我打电话跟与陈涂回忆了一下当年那件莫名其妙的违章事件,他一边大笑一边告诉我,那是一张没有法律效力的处罚单,我没签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我当时违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