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层层岗哨，周小以来到实验室前。她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李海才出来。李海的脑子里仍然装着他的“眼底影像还原仪”，对眼前的周小以他一时没认出来。周小以说，我准备去一趟海南或者沱巴。听见了吗？你还没回过神来？我准备去一趟海南或者沱巴。去海南是为了画海，去沱巴就是想画山。李海说，你去吧，不用向我报告。周小以说，如果你答应陪我去，我就叫张大康别去。李海想了想说，我想去沱巴，那里有盖头。可是，我走不开。我很忙。周小以说，你成了一架机器，你已经没有人性了。李海说，等研究成功，我会陪你去任何地方。周小以冷笑起来。李海说，就凭你的冷笑，我决定不陪你去。
周小以抹了一会泪，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
猴子走出实验室向周小以打招呼。周小以说，猴子你和你导师一样没有人性，你希望导师和我离婚。猴子说，导师很痛苦，离了他就没这么痛苦。要是不离，等到用“眼底影像还原仪”照的那天，大家都尴尬，更会痛苦。周小以说，我早把离婚证写好了，一式两份，李海你想好了就签吧，签了就了了你们的心愿。周小以从画夹里取出离婚协议递给李海。李海把协议书又递给猴子，并说你细看一下，有没有对师母不公的地方，发现的告诉我，我改过来。
周小以愤怒地看了李海和猴子一眼，然后走向研究院大门。她的脚步轻盈而虚无，像一只失去朋友的孤雁。
第二天，李海问猴子，猜猜周小以去了海南还是沱巴？猴子说不好说，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李海说，我猜她去了海南。猴子说，如果你感觉对的话，你和导师的婚姻还有希望。
李海征得保卫处批准，决定去一趟沱巴。猴子开车，两位便衣警察随行。他们的车上堆放着许多资料，还有一台“眼底影像还原仪”，李海真敬业，走到哪儿就把科研搬到哪儿。猴子一边开车一边说，导师你应该去海南，师母在海边呢。李海说，罢了，不去，她和张大康在一起，我去岂不是自取其辱。我要去看盖头，几个月不见盖头，我非常想念他。再说，你不是劝我们离婚吗？猴子说，我只是那么意气地一说，师母是个好女人，离了你再找不到像师母这样的好女人了。
李海摇头，说别说了，我现在很想盖头。盖头像实验室的一颗棋子，大家都可以快活而自由地摆弄他。盖头也是实验室的另类，能给研究小组添光加彩。李海多次对猴子他们几个讲过。
两位负责保卫的警察首次来沱巴，他们被一路上的风景迷住了。他俩说，这里一定住着神仙。李海心情比较放松，脑子也很清醒。他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思考着“眼底影像还原仪”，思路似乎更开阔。
车在村口停住。不远处的沱巴河闪着太阳的光辉，河边有一些人，他们在劳作。汽车声没有引起沱巴人的注意，沱巴人对外来人员车辆已经不再好奇，好奇的只有沱巴没有外人进来。因此，李海他们没有被围观。白毛屋老板娘从旅游公司里出来，猴子叫她。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猴子向她介绍说，这是李海教授，以前向你介绍过的，著名科学家，“眼底影像还原仪”首席研究员。老板娘生起气来，说，你们还来干什么？你们把盖头害惨啦！
盖头怎么了？李海抢白说。
老板娘大喊一声造孽啊，便蹲下来哭泣。她的哭声惊动了不少村民。村民走过来，弄清老板娘哭泣的缘由后就不再过问，甚至有人说，这老板娘眼泪太浅了。他们都去看猴子的车，有人看到了车上的那台“眼底影像还原仪”。那是什么？他们说。猴子说，“眼底影像还原仪”，你想什么，你做了什么，一照就出来了。
快跑！那人撤腿跑开。
“眼底影像还原仪”来了，你和老婆昨晚睡觉的事就要照出来啦！又一个村民喊着跑开。
别的村民跟风似地跑开。只有小孩留下来。小孩爬上车去玩弄“眼底影像还原仪”，要求照自己。
警察弄开小孩，关上车门。
老板娘已随着混乱的人群消失掉。李海和猴子一行人进村，听到他们到来的消息家家户户纷纷关上大门。关门声随着李海一行人的行进而成一串。
别怕，我们谁也不照。警察亲切地对村民说。
不照我们也不开门。村民说。万一你们偷偷照了呢，那我们不亏大了？
警察调侃说，看来“眼底影像还原仪”真是好东西，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李教授你们要加快进度研究啊。
村道上没有一个行人，村民们都躲在屋子里。他们在暗处盯着李海一行人的身影，目光丈量李海他们的身子，猜想那种高科技的藏匿之处。
猴子轻车熟路地把队伍带到白毛屋旅馆。门同样是关着的。拍了门，老板娘说，你们带家伙了吗？猴子说，没有。就算我们带上了仪器也不会随便照人，你见过带枪士兵随便开枪的吗？老板娘通过门洞仔细观察外面情况。猴子说，你们不信？我们把衣服脱开给你看。猴子和李海都将衣服撩开。老板娘说，还有那两位。猴子回头看警察，警察说，我们只有回到车上喽。警察身上带着手枪，他们不能随便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警察的任务是保护李海猴子的安全，不能离开。李海对老板娘说，我们不进去，我们只想看望盖头。
盖头家在村中央，这是一座木结构老屋，追溯上去可能是曾祖父一辈建造的了。盖头坐在门槛上，嘴里呜哩哇啦地说着什么。盖头，我们来了。李海快步走上去。你们是谁呀，盖头说。李海说，你仔细看呀。
别让盖头看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知何时老板娘跟在身后。
李海伸出手在盖头眼前晃动，盖头没有反应。突然，李海着急地叫喊，盖头的眼睛呢？
瞎了。上回猴子一走，第二天他就被人弄瞎了！是你们害了盖头！
谁干的？报警呀。
报了，没用。警察没找到证据。
两位警察仔细检查盖头的眼睛，说，凶手下手很快很猛。之前村里发生过什么吗？
老板娘说，大事小事都有。最大的一次是一个女游客落崖身亡，尸体浮在沱巴河上，警方说从悬崖落水前她被强奸过。三年了，案子一直没破。
这么说，盖头是目击者。警察说。
眼泪从盖头眼里流出来，有的已经凝固成眼屎。李海弄出口纸为盖头清洗脸面。盖头脑袋左晃右动，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道他是在痛哭还是在控诉。李海一把将盖头搂在怀里，泪水忍不住地往外流。
猴子对警察说，你们要督促当地尽快破案。
老板娘说，这有什么用呢，人都瞎了，枪毙了凶手又能怎么样？能换回盖头的光明吗？
那次，我为什么不破门把他带走呢？猴子说。
都怪你，你没听我的话。老板娘说。当时我就有预感，灾难就要降临到盖头身上了。
你一定知道弄瞎盖头的凶手，是么？警察说。
老板娘说，不知道。
你知道。警察说。
不知道，我说过我是预感。老板娘说。
你也许知道，但你内心很矛盾很困惑，恨凶手又不能供出凶手。警察说。按照这个推测，凶手就是你身边人，亲密的人。
胡说，我不知道！老板娘大叫。
现场静止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盖头身上。
盖头耳朵是听得见的，可是他表达不出，要命的是他不识字，你给他笔他也写不出那个凶手的名字。
你们谁给盖头一刀或者一棒吧，这样最痛快。老板娘哀求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