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收拾衣物要离开镇里的家。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皮肤黯然无光。她已连续几夜没睡了,关雨太吵,一到晚上就不停地哭。关雨的声音像铲子刮地,既刺耳又使人难受。
关胜强拉住露珠裙子一角,说,再忍忍不行吗,你再忍两天我就有办法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孩子什么时候还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来。露珠关上房门,脱下睡裙换上套装。她身子上的皮肤颜色还过得去,但是关胜强迷恋她身子的时光过去了。她脱睡裙那一刻,关胜强发现了什么,于是在她拉开房门前提醒说,你该用脱毛霜了。
关富清手中的孩子正在酣睡,关富清神色安详无比。关胜强走到关富清身边,猛然大喊一声,说,别抱了,把关雨丢到街上去。关富清急忙护住孩子,说,你想干什么?关胜强说,你都看见了,孩子吵得一家人不得安宁,还把露珠气走了!关富清不以为然,说,露珠是女人,如果她带带孩子,孩子就不会整夜地哭,全家就能安宁。可她,你,你们谁也不管!
老不死,老不死,老不死!
露珠声音不大不小地骂关富清,骂出了关胜强的共鸣,关胜强跟着骂道:
老不死,老不死,老不死!
关胜强跟在媳妇后面,他说,你走就走吧,迟早我也会走。关胜强启动停在院子里的小车,而露珠赌气不坐他的车。关胜强的小车就只好跟着,一直跟出了两里地。关胜强恼怒了,他说,你到底坐不坐?
不坐!
露珠跳上一辆开往县城的班车,关胜强说,妈的,有本事你永远别坐我的车!关胜强加大油门朝市里方向驶去。
社会福利院坐落在火车东站的偏远山沟里,旁边有一个拉丝厂和数个红砖厂。道路 很差,大晴天的还积着不少水。头顶上的空气也不好,不透明,呈乌黑色。关胜强进入院长办公室,先递上一支烟,然后说,我是玫瑰镇的镇长。你知道玫瑰镇吗?院长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不温不火地说,你请坐。
关胜强掏出名片,说,多指教。
院长说,有事?
关胜强为院长点燃烟,说,我父亲捡到一个弃婴。她叫关雨,生于4月16日晚。院长脸上布起乌云,说,又是弃婴。你们成天往我这里送弃婴,怎么就不往我这里送钱送物呢?关胜强讨好地笑笑,说,是弃婴,我们只能往你这儿送。
院长说,你贵姓?
关胜强说,免贵姓关,名片上面写着。
院长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来,孩子既然姓关你就养着吧,这也是为社会做贡献。你还是镇长,一级政府领导,这个头不带谁带?
关胜强说,你说得对,我是镇长,你想想我一天要处理多少事儿呵,我哪有时间养孩子。
院长低下头去看压在玻璃下面的名片和剪报,手顺便摸摸下巴下面的山羊胡,热情一点点退去。关胜强说,要不,我就回去把孩子送来。院长说,原来孩子没带来?孩子你自己养着吧,一切手续我帮你办。关胜强说,我说过我养不了。只要你收下孩子,我可以给你们捐钱,以个人名义,以镇里的名义。院长说,再说吧。
关胜强知道有戏,谢了院长离开。
回到镇上,已近傍晚,关富清坐在院子里对怀里的孩子说着话,孩子连笑都不会,关富清却很开心。
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把孩子送到市福利院去。关胜强说。
关富清说,你说什么?
送孩子进福利院。
孩子谁也不送,我要养着。关富清说。
关胜强说,你都是一个等死的人了,你有精力养孩子吗?你什么收入也没有,拿什么养孩子!
第二天早上,关胜强召开了一个镇务会讨论给市福利院捐款的事。大家都同意,关胜强就让秘书取了五千元钱,自己又取了两千元,准备连关雨一起送到市福利院去。可是关富清反锁了房门,他对关胜强他们说,孩子是我捡到的,这孩子就属于我的,你们谁也没有权利送到福利院、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