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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午4点钟,一朵巨大的乌云停在我们头顶,我见到我们统一佩戴的绿草帽变成酱紫色,随后远处飞鸟集体坠入天坑。我惊叫说,你们看!但是他们谁也没理会我,仍旧聚精会神地听口若悬河的导游大侃这群神来的天坑。

或许是因为我的喊叫提醒了导游,此时他转过身,右手指着前方,说,那是一个无底天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万丈深渊,距此大约50米。像这样的万丈深渊这里有很多,所以请大家一定注意安全,紧紧跟着我,不得随意跑动也不得大喊大叫。

参观完此天坑,导游带着大家朝下一个天坑走去,那个天坑之上横架着一座天然石桥,风雨飘摇的样子。

我蹲下身子,高高的野草野枝将我掩护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他们一个个紧贴着导游,仿佛稍有距离就会掉下不期而遇的深渊似的。他们也不回头,距我50米外的那个万丈深渊令他们惊恐不已。但是,对于我,万丈深渊却充满了诱惑。

我要去万丈深渊!

脚下有一条林间小路,这是山里人打猎或打柴踏出来的。路两边的灌木或乔木将小路掩盖,如果你的脚不向前探,根本发现不了路。头上那朵巨大乌云已经消散,大地恢复了明亮,太阳下各色鲜花闪着同一样的白光。他们不见了,他们被山体以及野树遮避。我也不见了,我的身子成为万千野枝中的一枝。

终于,万丈深渊来到我眼前。渊口万物生长,一片繁荣景象,穷尽所有目光也看不到深渊的一角。可是,在我眼里,这不是深渊,这只是某家人阳台上那个深深的盆景。我双手一左一右地抓住两根树干,身子向前探。树干弯曲,我实现了最大程度的探视。深渊朦胧一片,一些从未听过的声音从渊底浮上来,试图将我击垮。我双手撑到树干末梢,双脚缩成一团,把身子吊在空中。可能是用力过猛,我被树枝弹出了渊口。

一块巨石向深渊滚去。这是一块异常懒惰的巨石,它是我在身边摸到的。它像一头倔强的牛,不抽鞭子就是不走。我用手和脚同时驱赶巨石,将我的体力化作它前进的动力。

巨石到了渊口就身不由己地滚下去了,我坐下来等待巨石落底的声音。可是巨石像一团棉花悬在某处,我迟迟等不来期待的声音。

来呀——

声音飞旋而来,它来自大地,来自深渊还是来自天空?

来呀——

这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她坐在我身后的山腰上。我站起来,看到了她整个头部。我向她走去,同时她向我走来。

近了,我才看清,她是一个山姑,是那种抹去山里气息便显美丽的山姑。八月盛夏,山里并不见清凉。她却穿着长衣长裤,汗水顺着右臂流到镰刀上。

你是在砍柴吗?我说。

她说,不,我在等我父亲,我已经在这里等了10年了。

你父亲在哪儿?

在玫瑰镇,他叫关胜强。

说话时,我看到她衣服上有一条条一块块的盐碱,只是阳光下并不能闻到酸臭。我身上背着一个小型旅游包,里面有一件T恤衫。我把它拿出来,对她说,送给你。她接过T恤衫前,将衣服脱掉。她的乳房发育正常,两只乳头有力地挺着,脏衣服被她搁在灌木上。

你是关胜强吗?穿好衣服后,她问我。

我说,不是,我不认识关胜强。

周围没有别的声音,热浪却丝毫不减。她就地折枝,很快就做成了一顶草帽。她并没有戴草帽,而把它当了扇子。她给自己的脸扇了扇,再撩开衣服扇肉体。她的乳房便再次显露在我眼里。

来呀——

她说。她牵着我的手沿山路前行。

我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说,来呀——

她行走自如,虽然在山里行走不是我的强项,但有她拽着,我并没拖多少后腿。山路蛇行一样在林间蜿蜒,头上白云飘来荡去。我们行了多远,我无法知道。 此时,我体力不支了。我说,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回去。

她松开手,我回望来时路,却见茫茫一片。

你回不去了,就算你回去了也赶不上他们的车了。她说。

太阳已经下山,避暑的鸟儿们全都冒出来放歌。又跟着她下了一个坡,见到一股山泉飞流而下。她停下来,说,天还早,今天就在这里洗个澡吧。

她不紧不慢地脱掉衣裤,以青山绿水做背景,她的裸体特别不一样。她旁若无人地 冲进飞瀑里,发出了几声欢快的喊声。

五六分钟后,她走出飞瀑,惊奇地对我说,这么好的水,你干吗不洗?

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裤。她对我视而不见,蹲身采摘一种植物。这种不知名的植物含碱很高,她三搓两搓就弄出肥皂泡来,她将肥皂泡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给了我。我趁机抓了她一把乳房,她不悦地打开我的手,说,你弄疼我了!

天已经黑了。

游览天坑的游客们回到了沱巴镇。吃饭时,桌上空了一个位子,导游就发现我不见了。

凌晨风!

导游大叫我的名字。

我听不见,我不可能回答。

你们谁见到凌晨风了?

他们都摇头,绿草帽仍戴在他们头上,此时麦浪一般起伏。这次游沱巴天坑,我只身一人,他们都是结伴而行。他们都有玩伴,所以基本上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凌晨风是什么时候?导游说。

他们摇过头后,就回忆起来。他们回忆的时间一个不同一个,有的说在6号坑就不见了凌晨风,有的说,早在3号就不见了。导游根据大家的回忆,取了一个最近时间作为我的失踪时间。

司机拉着导游返回天坑寻找我。一路上,导游通过扩音器使劲叫我的名字,你听他的声音变得焦虑而嘶哑:凌晨风,凌晨风,凌晨风!半个多小时后,导游停止喊叫。因为司机告诉他,这是徒劳的。司机说,即使凌晨风有两双脚也不可能走到现在的位置。

根据判断,他们直接去了3号天坑,也就是50米外有万丈深渊的天坑,他们的判断是准确的。导游非常负责任地告诉司机,凌晨风绝对不会掉下3号天坑。司机掏出香烟闻着,并不点燃。山区抽烟容易引起火灾。司机说,喊!导游递过扩音器,说,我喊不动了。司机白了一眼导游,扯开嗓子大叫:

凌晨风——

大地无言,山风无语。

司机和导游无功而返。

一定是跳了万丈深渊,凌晨风表现反常。离开3号天坑时,我还听到了一声巨响。

以上是他们的议论。他们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议论。司机和导游返回镇上后,他们已经上床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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