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是下午3点,雨感到外面的阳光很好。只有坐过牢的人才知道阳光的珍贵。雨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水东门街。雨在派出所呆了十几天,身上的衣服没换洗过。调查期间老婆不让接近,老婆通过警察送来的衣服原封不动地躺在塑料袋里。雨浑身臭不可闻,在里面不觉得,出了局子让镇上的风一吹,他的嗅觉恢复了。雨一路走一路用衣服扇风,试图赶走身上的臭气。认识他的人躲得远远的,他们弄不明白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镇上,他猛力扇风实际在寻找新的杀人机会。他们毫不怀疑雨身上有凶器,它一定被藏在一个隐蔽但雨使用起来方便的地方。
白继杰站在楼上,街上慌乱的人群使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走近楼台,俯视街上行人。他终于看到了雨。
雨,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出来了?你以什么方法越的狱?白继杰在楼上大喊。
雨停下脚步抬头说,我没有杀人,我不是凶手。我那天晚上在你家请你喝酒来着,我怎么可能杀人?
白继杰说,喝完酒呢,喝完酒从我家出去你就行凶了。你为什么请我在我家喝酒而不是酒店?因为芭蕉住在我对面,喝酒的过程就是你胆子膨胀的过程,借助酒胆借助便捷,你就把芭蕉砍了。
雨一边听白继杰分析一边行走,最后在芭蕉家门前停下。
芭蕉不在家,他还在医院里,他有可能残废有可能死。可你这个凶手却还逍遥法外。白继杰说话时看着别的行人,他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路上行人点着头。
雨拍打芭蕉家门。芭蕉家里没有人,他老婆带着儿子在市里开钮扣店。有人怀疑他老婆其实是跟别的男人走了,因为人们极少能看到他老婆和孩子,芭蕉也不去市里看老婆孩子。
雨在芭蕉家门前坐下,目光呆滞地停在街上某处。白继杰走下楼来,玫瑰镇上数他家楼房最高,有五层。站在他家楼顶可以看到玫瑰镇的全貌。白继杰踢了雨一把,说,公安又来抓你了,你还坐着干什么?
雨说,我在等芭蕉,我要告诉他我没杀他,我的菜刀柴刀全没使上,惟一的手枪也被你折断扔进玫瑰河里了。我想抽支烟,你能给我一支烟吗?
一辆警车从前方开过来。白继杰起身把车拦住,他指着雨对警察说,雨逃出来了。警察说,雨,你坐在芭蕉门前干什么?雨说,我在等芭蕉,我要告诉他我没有杀他。警察说,你的嫌疑最大,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来证明。
警察打开了芭蕉家的门。这些天常有警察打开芭蕉的家门,他们反反复复察看现场,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雨说,警察,我能进去吗?警察说,你进来做什么?你想趁机毁灭证据吗?雨只好停在户外。警察没让一个人进去。白继杰拦住别人伸长脖子往里看。白继杰不断地向他身后的人现场直播。
警察手中的照相机亮了……警察摸了一把院里的竹竿……警察找到了一双隐蔽的脚印,初步断定是雨的……
你再听听前段时间的话:
芭蕉被杀了……芭蕉可能还有救……芭蕉的老婆闻讯回来了……雨是在和老婆爱爱的时候被抓起来的……雨可能会枪毙……
上面的消息在玫瑰镇广为流传,它们全都出自白继杰的嘴。在玫瑰镇上,白继杰是消息树,只要他一摇,新闻就来了。
芭蕉的老婆提着饭盒出现在自家门口,她对围观的人群说,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芭蕉老婆现在说一口纯正的市里话,市里话比玫瑰话动听。芭蕉老婆挥动饭盒驱赶围观人群。雨立在原地不动。芭蕉老婆说,你为什么不走?
雨说,我是雨,他们说我是凶手,可是我和公安都不认为。公安把我放了。
芭蕉老婆说,我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凶手!芭蕉老婆用饭盒击打雨的身子,差点打中雨的头。雨说,除了大头和小头,其他地方你随便打。因为我不是凶手,所以我不怕打。
屋里的警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其中一个走出来。警察说,怎么打上了?警察劝开芭蕉老婆,并对雨说,快回家去!我们会随时传唤你的。
傍晚雨去医院看望芭蕉。芭蕉头上缠着纱布,似睡非睡的样子。雨问医生说,芭蕉有生命危险吗?医生说,没有。芭蕉伤得不重。你不是雨吗,听说你就是凶手,你怎么出来了,还进了医院?这帮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雨坐在芭蕉的病床前等芭蕉自然睁开眼。芭蕉就是不睁开,他闭着眼说,我知道是你。你身上带着凶器是吗?你砍吧,你占据绝对优势。雨说,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芭蕉摇摇手。雨说,什么意思?是赶我走,还是感觉不疼了?
你是凶手,尽管我的柴刀威力无比,最终还是被你砍了。芭蕉说。
误会,一场玫瑰镇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误会。那晚我跟白继杰喝酒来着,离开他家我并没有返回砍你。我砍了你还会来看你?
芭蕉说,你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我很想砍伤你,然后到医院看你。
天渐渐黑下来。
芭蕉老婆到医院来了。雨对她说,你越来越漂亮了,市里的水比玫瑰镇养人。
芭蕉老婆说,恶心!凶手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