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女友和好后,女友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他明知女友的父亲不喜欢他这个外地人,还是对老头子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不停敬酒,干杯,结果喝得吐了三次,死死地在女友家客厅沙发上睡了一觉。他软着腿跟女友一家告别时,女友撇撇嘴说,你真差劲。他想这次是真玩完了。你平常不是很能喝吗?高度白酒一斤下去都没问题,怎么今天几瓶啤酒黄酒就醉成这副德行!回去路上,他给她发了短信,说自己出来办点儿事,路过她学校附近,问她有没有空。她很快回复了,问他在哪儿。
他走出地铁站时,天色很晚了。站前是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中央的欧式喷泉旁围了一圈蓝灯,灯光射向喷泉中心的裸体女人雕塑,女人蓝幽幽的脸充满怨毒。他在小广场上转悠,许久不见她到,心想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又想起女友,这样做太对不起女友了,不如回去?他踌躇着,在喷泉边踱来踱去,或许是喷泉中间的裸体女人对他暗示了什么,他忽然朦朦胧胧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那简直是犯罪!他心里一颤,一阵激动的细浪腾过全身。这时最后一班地铁离开了,他攥紧手机,喷泉细小的水珠零零星星溅落在他脸上,他浑身轻松,有种解脱的快感,他终于要做点儿什么了。去你妈的,他想。
她一出现,他就拉住她的手,顺势抱上去,把嘴巴扣在她的唇上。她紧紧抿着嘴唇,似咬得死死的鸭嘴钳。他伸出舌头努力突破封锁后,发现舌头被挡在了一大排森严的盾牌外面。他丝毫没感到欲望的满足,但不能放弃,不能!他就一直来来回回舔着她的牙齿。她一动不动,任凭他摆布,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总算感到无聊,把她放开了。
“接吻不是这样的。”他不无懊丧地说。
“还说!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你还喝酒了。”她差点儿哭了。
他仔细看了她,脸色黝黑,鼻子翘翘的,真是一点儿不好看,身上还有一股他之前没发现的怪味——仿佛火药燃烧后的浓郁气息。他有点可怜她了,更多的则是厌恶自己。
他反反复复说,开房不见得就要做那个。她一直不说话,总算开口了,问说,做哪个?他看她一眼,不明白她是假装天真,还是真的天真。他忽然脸红了红,说,就是——做爱。他听见她小声说,神经病!这三个字触怒了他。他大声反问道,怎么神经病了?那很正常啊,你是不是怕了?你怎么这么保守!她紧张地看看左右,示意他不要嚷。他拉了她非要进宾馆。她扭着身子,力气大得如一只小牛犊。他说那算了,我回去,立即拉着她回到地铁站。车早没了,怎么回去呢,只好打的了。打的回到他住处,得一百块钱左右,听到这个数字,她拉住了他。要不……她犹豫着,还是别回去了。不回去去哪儿?他逼视着她。就在广场上走走坐坐不好吗?她眼睛里闪着路灯的光亮。他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冷清的小广场,几个身份可疑的男女在走动。 怎么可以?半夜得有多冷,还有蚊子,还有……那些人。
要的是单间。他打开电视机,声音开得大大的。他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电视里的声响可以部分掩盖他的怯懦。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用强,她始终板着脸,英勇不屈得像个英雄。他努力燃烧起来的那点儿欲望在一点儿一点儿消耗掉。你怎么这样保守?你都跟我进来了,怎么就不能那样?不能那样那你跟我进来做什么?他完全占了理。她紧紧并着腿,两手护在胸前,眼里泪汪汪的。你是真喜欢我吗?还是你只想跟我那样?他开始厌烦了,真喜欢,他忍住心中的厌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喜欢的话怎么会想跟你那样。他看到她咬着嘴唇,犹豫了。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她说,我现在……还不适应这样……我也喜欢你……只是你喝酒了,我怕你是一时冲动。他听到“喜欢”两个字,颓然放开了她。一条短信进来了,是女友的,问他回到住处没有。他关掉手机。他把脸伏在她的脸侧,喘出的气息被挡回来,那股喝了酒又吐过的味道真叫人恶心,胃里几乎再次翻上酸水。
“你还是回去吧。”他平静地说。
“我留下不行吗?你睡吧,我就坐在你旁边看电视。”
“不行。你留下我会忍不住想跟你那样的,那样对你不好。”他很坚决,一下子又找回了好人的感觉。他确实是个好人。他都有点儿后怕了,刚才多悬哪,差点儿就做错事。
“你害怕了。”他把她送进出租车前,她瞅着他说。
“我害怕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是为你好,如果我们真那样了对你不好。”他躲着她的目光,又一次脸红了。
他回到旅馆,半天才把水温调到适合,然后将喷头直直对准嘴巴冲,激烈细碎的水流冲击着麻木的舌苔,渐渐感觉到了痒和痛。他和女友在旅馆里曾经给对方这么冲过,那是一个挺不错的游戏。现在他只为了冲掉嘴里难闻的气味。许久,整个舌头又重新麻木了,因为一直强忍着,泪水几乎从眼眶溢出。他蜷在床上,今晚的事儿多莫名其妙,这旅馆住的多莫名其妙!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地就看到了巨象。巨象穿过雨林。雨林纷纷倒伏。他感觉到脚下和四周的世界都在摇晃,他随时会倒下,随时会葬身象脚。他呼喊着醒来时,月光正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进来,窗帘在地上虚虚地摆动着,大块剪影像极了巨象厚实的身躯。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第一次梦见巨象,巨象身上没有披红雨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