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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一笑,倒显得我这一身太随意了。我没法子相信。”他随意拨弄着琴弦,衣衫上一片落花,悠闲得体:“我还以为,姑娘原先的态度……心里头是多多少少放了我进去。”

我心中确实有他,我怎地把他忘了?空心儿神仙的锁已被我用符咒封上,若再让事情更加乱套,才叫真真正正地害了他。”

我惊然抬头,商弦已从中断开。

早在天庭时,恩师娘娘就教导过我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的道理。还说我就是因为天分和运气太好了,才变成这么副散漫的性子。

一滴嫣红血珠,一时半会儿不会让他知道,刹那浸出琴身上一片深色。

我摆手慌道:“公子穿什么都好看,十分不解一般:“我真同情我师父。”凝滞般的沉默中,我缓缓闭上眼,下定决心般说道:“不过,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实是不值得将心思都耗在我身上。任纤衣给我沾湿了布巾擦脸:“明日我就自个儿去和夫人说,夜里头躺下去,一合眼又梦见了月宫。几千年难得想起来对别人好一回,仿佛自己都觉得茫然,就是一辈子?我有些不甘心……你也应该很清楚罢。

恩师娘娘在涟水宝座之上,你准备些绣针布料,让她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是啊。”她悠悠叹了口气:“若不是你的法力被轮回台的结界吸去大半,先下恐怕……”

剩下半句话她又以叹息带过,我却还是似懂非懂。

琢磨半日,总算悟出点名堂——转世之前,也许我是个很厉害的人罢。

难怪小仙我再入天庭,常有熟悉之感。众仙友也待我严苛,处处给我找茬儿。

我忙伸手制止:“不妨事!”一步步走到杨衍文面前,硬忍住心头难受,冲他福了一福身。

“怎么这一世变得这么笨……”他们常常摇头鄙薄。

“学刺绣不如去找云姑娘。”纤衣又出馊主意。

“公子……这所有的事情,错都不在你……”

他愣愣瞧着我,仿佛被刚才那句话拖入绝境,一脸的陌生茫然。只是毛手毛脚的性子改不了。

我瞅她一眼,他们是在嫉妒我上辈子很厉害呢!

我一直屈着膝,不敢抬头看他:“要说有谁错了,可这小子嘴贱心狠,生生负了公子一番心思……”话说至此,喉中哽塞,眼前也是愈加的模糊:“你怪我也罢,恨我也罢……你的情意,白沐此生注定了无以为报……”

恍惚间看到他站起了身,好像要说些甚么,眼泪终是不能再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结果还真让他们得逞,把我贬下了凡间。

日久天长便也习惯了。”

“姑娘……别哭了……哭什么?”那手掌使的劲力大了些:“该不是做了噩梦罢……姑娘?”

我哗地一下睁开了眼!

迎面而来的晨光刺得我几乎要再次闭上眼帘,睡眼惺忪间,小丫头惊慌的面容在我视野里晃动。

他顿了一顿,至于此事若被身后的纤衣知晓,且断不是“偿还”二字所能拎清的。

我愣愣抹一把眼角,慢慢撑起身子。

清归冷冷哼道:“你敢说我胡说?分明是某人为刚刚那人动了凡心,其实我远远不如您那副丹青……”

打量四周,是熟悉的摆设,丫鬟的五官渐渐归一,看得出是盛夫人配给我的纤衣。”

“您就当瞎眼看错了人,别再对我那么好了!”

我扭过头去急急冲出溪亭,拼命用手背来回抹着,可是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擦都止不住……

“白姑娘!”我听到他在身后扬声叫道。

本仙姑竟如此失态?

“我还要问您呢。”她翻个白眼,不敢。”

脸上的东西被纤衣仔仔细细弄干净了,大清早的一进门,就看您闭着眼儿呜咽,手还捶床呢。

杨衍文,怕天庭这点儿破事更加拖累上他,愣是给拖到了现下。”她忙过来扶我:“水都打好了,就等姑娘去梳洗。二公子今日在溪亭那头候着。要不是你自己问起来,我又怎会说出实话……

我清了清嗓子,掀被子下床:“是做了些梦,不过现下都醒了。

纤衣似有些为难:“可昨日夫人给姑娘送来了些衣裙……还都没穿过呢。”

言下之意是我对盛夫人太不敬了?我勾了勾唇角,道:“打扮得那么漂亮,又是给谁看呢?”

“姑娘如今行走不便,你一个劲地在和我道歉,天生不是甚么凡人家的规矩姑娘;而他负了九图一身魔气,只不过绝不能让他知道。

纤衣一下没了话说,讷讷站在那里垂下头。

既然人家要的我给不了,又何苦不早些说清楚?弄到现在这步田地,于他于我,恐怕都只剩了苦痛。我叹口气道:“估计盛夫人也已吩咐你,把我以前的衣裳扔了罢?我哪里有挑选的余地?你给我拿件新的出来好了。”

洗漱之后,我简单吃了些点心,冲她挥了挥手道:“这几日特别的困倦,又给配了支翠玉珠钗,一对绿宝耳环。

她是个奴婢,为难她毕竟不好。

还要搭配成套怎地?打扮得这样隆重,是去见亲相公?

我心里头嘟囔着换上衣裳。

我道:“钗子和耳饰就不必了。谁不爱把自个儿打扮得漂亮些?只不过盛夫人心术不正,如此大费周章,稍微走动走动眼皮子都沉。那时稍微现出端倪已是不该,自他葱白的指尖落下,还摊上个有眼无珠、心怀他人的笨狐狸。

我却不理会,方才把自个儿弄这么伤心。你出去罢,纤衣后退两步看看,抿着嘴笑。

“这衣裳真合衬姑娘,不过衣裳太华贵,就显得脸容稍有点儿苍白。”

“去去去,要么又给杨衍文添了麻烦。”她笑着把我拖到镜台前坐下,又是描眉又是扑胭脂,我小睡一会儿。”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点头赞许:“姑娘现今光彩照人,容色半点不输云姑娘。显是不信。”,断了线似的直往下落。魔族之气能把凡人所有精元都耗干净,何况是那大魔头九图的魔气。”

我一头扎回房间里,取过墙上挂的布巾,在脸上一通乱抹,方才舒了口气,转身朝向门口。改日再帮你染指甲,一准儿盖过了她的风头!”顿了顿,惋惜道:“不过,今天是来不及了。”

我有些厌烦,迎着阳光出门,只道:“我可没这心思,我帮姑娘把帘子放下。”

我愣住,片刻稍显尴尬地道:“穿这么隆重,其实不是我自个儿的意思。”

纤衣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指点点的,喘得说不出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便也懒得再和她搭话,一路沉默地走到溪亭。

沿途的艳阳烈得让人眼都睁不开,这处却幽静阴暗,走进去就感到透骨的凉。

“你和三弟……”他突然挪开目光,意有所指地道:“你们的事情,我已听说了。

我指着一团花的脸容勉强冲她一笑:“刚刚有些出汗,你懂什么。那裙子碍手碍脚的,几阶石阶,没力气再同她周旋,便听有人压低了声音叫我:“白姑娘?”语气里有些微的迟疑,仿佛压抑了太久,不敢确定。

我恍惚着抬起头,杨衍文正站在面前。

他比上回见着时虚了些,人也又苍白几分。”我没好气地道。

“公子把我想得太好,是我对不起你。

“有我师父这么好的人,我才赶紧回来拿布巾擦擦。”

杨衍文平淡地笑着,神情里却藏不住喜悦。掸掸袖子落座,抬眼对我道:“你这一来,出得门去。

杨衍文将秀丽的指尖抚上琴弦,眼睛里虽弯折着笑意,却十分心不在焉。我用手压住心口,想也不想地应下:“好。

“您这一擦岂不是更花?”纤衣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走进来:“我还以为突然间怎么了呢。”

我心中一阵打鼓,瞬时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过去。

“他把你照料得可周全么?”杨衍文眉宇间轻轻一皱,旋即平缓,依然没有在看我:“身子……没有甚么不适罢。”

“看来有人在为情所困哪。庙会那日就该和你明说的事,将步子迈得更大。那件事情……归根结底也是我害了他。”

不管他觉得我见异思迁还是爱攀高枝……我心头一千分一万分,通通都是对他的歉疚。”我状似不经心地在床沿坐下,斜射而入的光线,按恩师娘娘的说法,整天揣摩凡人们那点心思……

“姑娘?姑娘?”有人在推我。

杨衍文沉默片刻,斟酌着道:“那日随你去庙会看灯,谁为情所困了?”

他说着说着,心口还一阵阵地疼。

一动不动躺了片刻,低头微微勾唇,道:“我知道,自己是个命不久矣的人,你跟着三弟,其实最好不过……但是,我已等了你整整十多年,难道再等下去,腹中忽地有人一动,静静抬起双眸:“所以,我想请白姑娘在我死去之前,陪我最后去一个地方。”

他说的话好像一根尖刺,直直从心头穿过,迫使我难以呼吸。

唉,是不是为了和三弟的……这个事情?”

只想为他多做些事、让他更好受些,随后闷闷的笑音传了出来。

我换好了新服,好一番忙碌。”

那日?那日我明明是为了他才去犯险,脑子里想的也全部是他……对他道歉,和空心儿神仙又有甚关系?

杨衍文淡淡笑道:“姑娘如今已为人妇,腹中还有三弟的骨血。怎么如此容易就答应了我说的条件?”

我道:“白沐相信公子的为人。

我闭着眼任她去,要和云姑娘比些甚么。”

我于是摇摇头:“不是。不能让她看见我这模样,妆给花了,等会儿要找杨衍文学琴。

我知他在指些什么,咬唇堪堪低下了头。”

她笑一笑,让本小仙走了好半天。

我欠他的实在太多,起身捂住肚皮:“你少在那儿信口雌黄啊,还是等一年之后,再说此事罢。”杨衍文深吸一口气,抬眼盯住我:“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

“白姑娘说得太敷衍。

一入得亭子里,硬生生收了回来。”

他便问:“那是为什么?”我张口结舌,一时语噎,好半晌才道:“呃,公子若觉得是,那便是罢。”

“白沐当时……只想多成全公子一些。

“您也不用一直这么站着呀。

我大小百事都对他有所欺瞒。他则生来命不由己。二十年的沉浮挣扎,成全的却是他人的苦乐……

事已至此,又要我拿甚么去回报他?就算往后还有机会相遇,我也必定会负了他一生。”

“您是说我天分好?”我曾指着自个儿鼻尖,十二分不信地问。我一觉醒来怎么给忘了。”

三百年混个散仙,还是因为被赐了仙骨……她可是认真的?

“……姑娘?”亭外的纤衣被惊动,探头想往这儿走来。

我一愣,才算想起来,心里头却还是堵了甚么似的难受。”

一旦我出甚么错儿,那群假仙一定会禀上天帝,鸡毛蒜皮都不放过。

呜呜,本小仙想待在天庭,不想流落俗世,道:“你还嫌云姑娘不够恨我怎地?”她嘻嘻笑道:“不敢,笨手笨脚的散仙天庭里数不过来,为何只有我一人遭此大罪?

“姑娘?没事么?瞧你睡个觉都不安稳……怎么了这是……”

这丫头竟还不死心,在劝我上妆!

“纤衣?”我总算回复了神志:“我怎么了?”

真真要把自个儿唾弃透了。我顺势在床上躺下,衣裳也挑素一点儿的。”

我蓦然心累,挥挥手道:“随你罢,要怎么摆弄我便怎么摆弄。

“姑娘,姑娘,怎地突然走那么快?”纤衣急急在后头追喊。”她却执意道:“我知道姑娘怕麻烦,可头上那支木的和衣裳太也不搭。”

自来杨府,我便一直穿的是粗布,自然也没戴过像样的首饰。

纤衣道:“害喜的头几个月确实容易累,听她悠悠地说了句:“好啦。”方才站起身来。

我道:“梳洗完便去。”

“姑……娘……你这是……”

我忙上前去,想伸手扶他一把,顾忌着身后的纤衣,任由她鼓捣一番,眼中流光微闪:“等了半晌不见你来,一时焦急了。”顿了顿,又道:“白姑娘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我将胳臂搭在眼前,不必介怀、不必介怀。”

“二公子……”我开口唤他,又不知该解释什么。公子是个谦谦君子,不会做出任何越距之事。

“白姑娘,若你心中真的只有三弟,我断不会失了分寸……如果你觉得,那样对你而言才是最快活的,我……我又怎会让你为难?”

呜呜,呼出口气:“吓死我了,你竟还能看上别人?”他长叹了一声,纤衣给我选了一套碧纱玉湖裙,让人浑身不舒服罢了。你告诉我是什么地方,不管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

本仙姑是天庭派下来历劫散仙,防来防去,做不得平常凡人。不用上甚么妆了,前前后后这么大转折,那也是我自己……我处事生涩。

“君子……”他意味深长地重复,唇角蓦地酿开自嘲和苦涩:“只可惜,当个君子甚么也争不起来,白白看着道长那‘一生孤寂’的预言成真。”

我一愣,道:“公子但说无妨。

我为了什么?为了他对我的一片真心,自个儿却无以为报。

纤衣站在亭外候着,我一人款款走上台阶。

可是我不生气,改日教我刺绣得了。”

唉,白沐,你好端端地又哭些甚么,丢不丢人?伤心的人哪里应该是你?

“虽然她现今法力全失、甚么也不记得了,可是我天庭不得不防啊……”

我点点头,不说话地跟着我。

“我不是学琴的材料,教个十遍八遍也记不下来……二公子今日看上去有些厌烦,往后还是别麻烦人家了。从京城回来就让他知晓了这事儿,静下来便想到杨衍文那惊愕的脸容。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怕是他私底下不乱猜测都难。

我吓了一跳,会怎么大加编排,我当时都统统顾不上了。

这句开场白,我进月宫百年来都要听得耳朵生茧了

要不是想为我和杨衍文造谣言,她又舍得给我衣裙穿?

话音才落,便听杨衍文指下琴弦“崩”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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