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迪的曲调很流行，常常是首场演出后这天，人们就到处在唱它或吹口哨了。他表现了意大利人对歌曲的热爱，泪水和笑声，欢乐和悲哀。如果你爱意大利——大多数人都爱的——你是会爱威尔迪的，是他把意大利精神谱进乐曲中的。此后，他写了《假面舞会》（1859），《命运的力量》（1862）和《唐卡洛斯》（在弗·席勒的同名戏剧之后，1867），他的风格表现出很多瓦格纳的特征；持续的旋律，音乐剧的感觉，巨大高潮的感受。可是，威尔迪从不试图像瓦格纳那样征服听众。威尔迪努力让听众沉浸于音乐，这音乐表现了所有的感觉，每个人都很容易理解。他也表现出，一个伟大的作曲家比一个只用文学创作的戏剧作家，能更深刻地表现情感。
1869年，威尔迪受命为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写一部歌剧。他写了《阿伊达》——他最流行的作品，“大歌剧”风格的，威尔迪真正地创作了一部伟大的歌剧作品。有大量的背景、芭蕾和队列——然而也有人的情感，有实在的人，陷入永恒的难题：爱情与妒忌，不忠与死亡。这是一个埃及司令官雷当姆斯的故事，他堕入情网，爱上了美丽的埃塞俄比亚奴隶阿伊达。他把埃及的行动计划出卖给阿伊达，而她恰好是埃塞俄比亚国王阿蒙纳斯罗的女儿。这是一部伟大的悲剧，剧终两个情人双双死去。
《阿伊达》有一个有趣的插曲，一个叫伯坦尼的绅士来自伯勒卡拉布里亚，离威尔迪的出生地不远，现在被记在有关歌剧的史实中是因为他不喜欢这部歌剧。在他写给威尔迪的一封信中，他说他已经在帕尔马附近听过两次《阿伊达》，“这部歌剧除了使人兴奋之外别无所有，”他要求作曲家退赔票款。威尔迪让他的出版商退还伯坦尼的钱，“除非他签署一份声明，说他再也不要听任何一部威尔迪的歌剧。”
1874年，备受尊敬的曼佐尼（1785－1873）死后——威尔迪创作了他的优美的《安魂弥撒曲》一文很感人的弥撒曲，常常在音乐会的舞台上奏出。而后，有十三年时间，威尔迪保持了沉默。他和第二个妻子，歌唱家朱士皮娜·斯特里坡妮，在阿格塔过着宁静而幸福的生活，照看着麦田和橄榄林。可是，1887年，威尔迪在他七十三岁时，以《奥赛罗》——一部以“暴风雨”的布景开始到以奥赛罗的悲剧传来的天才作品，使整个世界感到意外。这是一部完美无瑕的歌剧，一部拥有年轻的心灵的睿智老人的杰作“结束了！”威尔迪后来在给他的剧本作家阿里格博伊托（1842－1918）、《梅菲斯托费尔》剧的作曲家和剧本作者的信中写道。
可是它还是没有结束。在满八十岁高龄时，威尔迪写了最困难的东西——喜歌剧。1892年，再一次用博伊托剧本创作的《法尔斯塔夫》完成了。这个剧本是以莎士比亚戏剧为基础改写的。我想如果莎士比亚能听到威尔迪的《法尔斯塔夫》，这出完美、迷人、诙谐而充满智慧的音乐喜剧，他是不会在意这点的。《法尔斯塔夫》连同莫扎特的《费加罗》，瓦格纳的《名歌手》和施持劳斯的《玫瑰骑士》，都属于我们最美好的幽默音乐的宝藏。《法尔斯塔夫》的第一场，大约是威尔迪最伟大的音乐。
这位喜欢戴着小小蝴蝶结的善良老人，现在受到所有歌剧作曲家的最广泛的爱戴。
巴黎的歌剧
乔治·比才（1838－1875）和他的两个同时代人威尔迪和瓦格纳，不是同一类型的人，可是他写过一部或许将永远被演下去的歌剧——《卡门》。它拥有一个完美的故事，配有优美的旋律、伟大的咏叹调、振奋人心的大合唱、强大的气势，比才以其真实主义的风格创立了一个完整的歌剧流派。这是一部绝妙的戏剧，充满了南方的律调——剧情发生在西班牙——遍布世界各地的歌剧爱好者都欣赏它。如今《卡门》被公认为是为数不多的几部“完美的”歌剧之一（如同我们所见到的，的确只有几部）。可是，《卡门》1875年第一次在巴黎演出时是失败的，而比才，忍受着心绞病的痛苦，怀着绝望的心情，在刚满三十七岁几个月之后死去。现在，他被认为远比他的一些国人伟大，这些人是查理·古诺，以他的《浮士德》知名；朱尔士·马森内（1842－1912），他的《玛侬》是一部温柔迷人而优雅风格的作品；卡米尔·圣-桑（1835－1921），他的《参孙与达丽拉》是一部超越了法国“大歌剧”的一个伟大改进；安布罗伊斯·托马斯（1811－1896），他的《迷娘》是一部在法国很流行的作品。
极其重要的比利时作曲家是西沙·弗兰克（1822－1890），最初是一位钢琴家，后来写优美的清唱剧、室内乐、交响诗和著名D小调交响曲。弗朗克是一位复调音乐大师，有时他的音乐能达到产生美和巨大精神力量的瞬间。很多人认为弗朗克和他的同时代人奥地利作曲家安通·布鲁克纳有某种联系。其实，他们的背景和方法是很不同的，只不过他们都有很深的宗教意识，总是唱赞美上帝的歌。
法国同一时期有一个人的作品，现在得到充分的认同。雅克·奥芬巴赫（1819－1880），科隆犹太教堂唱诗班领唱人的儿子，年轻时来到巴黎，成为一个流行的作曲家。他创作诙谐的、有讽刺意味的、优雅的法国小歌剧，这些小歌剧取笑浮夸而妄自尊大的人和有权势的人。最著名的有《地狱中的奥尔菲斯》《巴黎人的生活》《丽人海伦》。奥芬巴赫的剧本作者米耶克和写了优秀的《卡门》剧本的阿莱维，为他写了妙趣横生的台本。他的最杰出的作品是一部严肃作品《霍夫曼的故事》，这部作品展示了他在悲剧方面的特殊天才。这是一部富于隐含意义的迷人的歌剧，像霍夫曼其人一样荒诞；这位奇怪的浪漫主义作曲家写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故事。
勃拉姆斯，布鲁克纳，马勒
约翰内斯·勃拉姆斯于1833年生于汉堡，满三十岁时来到维也纳，1897年在那里去世。他是一个真正的浪漫主义作曲家；他的心灵是忧郁的，而他的生活总是在渴求着什么。贝多芬是他崇拜的偶像，他爱复调音乐的古代大师们。他的四首交响曲写于1876年和1885年，到处被演奏。强劲、优美、忧郁、有着深刻的感受。布拉姆斯的一些乐章有着海顿快乐章的生气勃勃，另一些则有对贝多芬的悲怆或舒伯特的优美旋律的借鉴，可是它们总是勃拉姆斯的乐曲。他的两首钢琴协奏曲，难度大但很优美的小提琴协奏曲，华丽的小提琴、大提琴和交响乐的二重奏协奏曲，他的室内乐，以及他的《德国安魂曲》，是真正的杰出作品。人们有时认为他“很沉重”，他的音乐常常——尤其在德国——以一种迂腐的严肃被演奏，这有损于它的诗意的内容。可是，当你聆听他的抒情歌曲，当你想到他的不朽的《摇篮曲》，他的充满魅力和优雅的诗意钢琴曲，他的以海顿的一个主题为基础的优美的变奏曲时，你将认识到勃拉姆斯是一个和我们的心灵贴近的重要的作曲家，因为他懂得我们的思想和感觉。他是一个慷慨的人，对其他作曲家的称颂溢于言表。当他听到维也纳的“华尔兹之王”施特劳斯作的优美的《蓝色的多瑙河》时，施特劳斯的妻子请求他签字留念，勃拉姆斯写了这首华尔兹舞曲的第一小节，然后在下面写道：“不幸——不是由勃拉姆斯作的。”不过当他心情不好时，他辱骂他的社交圈里的每一个人。一天晚上，他从啤酒馆的桌子旁站起来（他本来和朋友们坐在一起的）说道：“如果这里的任何人我没有辱骂过，我表示道歉。”然后他走了出去。
汉斯·封·比洛（1830－1894）称巴赫、贝多芬和勃拉姆斯为“三个伟大的B”（因为三人的姓氏的首字母都是B）。今天，又有了第四个伟大的B——安通·布鲁克纳，他被抬高到巨人的位置，这当中有极大的误解，可他确实是一位充满力量的大师。布鲁克纳（1824－1896），一个出生于奥地利安斯费尔登的贫穷音乐教师的儿子，起初在圣·弗洛里安隐修院唱诗班做男童歌手，后来又在那里做管风琴师，最后终老埋于此地。他的同时代人不理解他的交响曲，他的交响曲篇幅长，充满力量，浩瀚而不朽。今天，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把他当做现代的贝多芬。他的慢乐章和谐谑曲反映出贝多芬的影响。可是，布鲁克纳只能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被理解，他希望创造上帝的伟大荣耀，他是最幸福的人，当他在天上，和天使们一起弄音乐时，他最不情愿做的事就是回到地上来。要了解他的九支交响曲是有一定难度的，它们就像一个巨大的教堂——并不像巴赫的合唱作品——充满了经常重复出现的主题。可是，你对布鲁克纳听得越多，留下的印象越深刻。他可以像舒伯特，承受“来自上天的神力”，却又触及你的心灵。他的批评家说他缺乏“形式感”，可是，他确实有坚定的信仰和力度。他也写大型的弥撒曲。他对钢管乐器和颤音的应用给人以很深的印象！他大约是一个未来人；每年都有更多的人为布鲁克纳的交响赞美诗所吸引。
古斯塔夫·马勒（1860－1911）常常用来和布鲁克纳作比较。确实，他们都是奥地利人，都创作气势宏大的交响乐，都是有深刻的宗教信仰的人，可是他们在其他方面却少有共同点。布鲁克纳在天上演奏，让天使们手执铜管号时，马勒留在地上，和他的同伴们忍受着痛苦。
马勒，一切时代最优秀的乐队指挥，向神圣天国再现莫扎特世界的风格纯正的艺术家，也是一位配器法（谱写交响乐的艺术）大师。正当临近十九世纪末之际，交响曲的规模在增大，作曲家们开始更谨慎地注释他们的乐谱。在艾森施塔特的海顿或在维也纳的贝多芬会告诉他们的乐师这支乐曲怎样奏出。瓦格纳要求他的交响乐有新的色彩，开始写下他希望的效果。古斯塔夫斯·马勒的乐谱有着所有乐谱申最精确的标识。马勒知道，例如，长笛的声音在某个位置弱一些，而在其他位置则强一些。有时，他为长笛注明“弱音”，却知道它会发出像“中强”的声音。在马勒的交响曲中，如果每一个乐器演奏者严格地按照他注释的那样演奏自己那一部分是绝不会出错的。马勒最著名的作品是他的哀伤的《大地之歌》，由此他展示了自己作为一个抒情诗人的才华；他还写了一些美好的、有强烈感触的歌。马勒的影响，像布鲁克纳，是稳步增长的。他在美国特别流行，他的伟大的学生布鲁克诺·瓦尔特，为把听众引进这位伟大的音乐家的黑暗和艰难的世界，做了大量的工作。
里查德·施特劳斯和普契尼
朴实无华确实不是里查德·施特劳斯的词汇。1864年他生于慕尼黑（与维也纳的华尔兹施特劳斯家族没有关系）。他出身于一个音乐世家，研习过钢琴、小提琴、和声学与作曲。你一定注意到，一些作曲家的名声在他们死后与日俱增，而另一些却几乎被忘掉。现在，在一些自以为趣味高雅的批评家中，有一种广为蔓延的倾向，即对里查德·施特劳斯评价较低，尽管他的音乐仍然被广泛地演奏。批评家们轻蔑地说他是一个“标题音乐”专家，还说他没有尽全力作曲。但是在你听过他的“交响诗”如《蒂尔恶作剧》《唐吉诃德》和《死亡与变形》后，你或许会认识到把这种音乐称做“标题音乐”是否太轻率也太危险，似乎你必须读了标题才能了解它的全部含义。我相信施特劳斯拥有的这种精湛技巧已经是一门艺术；他才华横溢，对此会无所助益么？
确实，他从接受门德尔松和勃拉姆斯的影响开始，尔后同瓦格纳的影响相对抗，最后达到他的目的，以其伟大完美的典范莫扎特的明了易懂的风格作曲。以他的大师手笔，每一首乐曲都具有壮丽的和声、优美的旋律和激动人心的高潮。
施特劳斯起初为交响乐团作曲，可他的戏剧意识和他对舞台的偏爱，把他带向歌剧院。（他也是一个在他的时代极受欢迎的指挥家，尤其长于指挥莫扎特和瓦格纳的作品。）《莎乐美》，他的第一部重要作品，引起了这样一件令人愤慨的事：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禁止它在宫廷歌剧院演出。因为一个年轻姑娘为他的继父跳舞，落下七张纱巾，确实使人感到震惊；施特劳斯的音乐甚至更令人震惊。他的下一部作品，一部叫做《埃莱克特拉》（1909）的独幕“恐怖演出”，确保他在道德败坏的作曲家名录中保留了一席地位。古老的索福克勒斯的戏剧得到了维也纳诗人雨果·封·霍夫曼斯塔尔的复述，他成为施特劳斯最好作品的剧本作者，这部作品以惊世骇俗的“阿伽门农”为主线，其间有一百分钟的冷酷无情的恐怖与惊人事件。然而，其中也展示了温柔的美丽和显而易见的天才。他的最流行的歌剧是《玫瑰骑士》；卓越的歌词剧本是霍夫曼斯塔尔写的，有美妙的音乐，伟大的华尔兹旋律和优美的和声。虽然霍夫曼斯塔尔为这出歌剧所写的歌词晦涩而充满象征手法（这是一个女人的故事，她没有孩子，想要买另一个可以生孩子的女人的“影子”），施特劳斯的音乐却非常华丽——是他写过的最好的一部分乐曲。纽约大都市歌剧院向施特劳斯表示敬意，而这部作品则被赠予这个歌剧院建于林肯中心的新剧院。施特劳斯死于1949年，活了八十七岁，此前五年，他创作了才华横溢的短歌剧《随想曲》。
现在我已经讲述了我们歌剧舞台的主要作曲家——莫扎特、威尔迪、瓦格纳、施特劳斯。接下去讲贾柯莫·普契尼（1858一1924）。这位作曲家无论何时都很流行，为自命高雅者诋毁，却受到所有喜爱音乐的人们的爱戴。普契尼懂得写作优美歌剧的秘密：他能够让人笑又让人哭。他的作品表现了旋律的创意、怪诞的和声和优美的配器法。像他的同乡威尔迪，他创作绝妙的咏叹调，表演和声与音程的奇迹。他深得男高音歌唱家、歌剧女主角演员和所有的歌剧院经理的深情喜爱；尤其是那些歌剧院经理们，他们懂得演出《艺术家生涯》和《蝴蝶夫人》总会有好的票房价值。数以百万计的人是不会错过的。《艺术家生涯》的柔美，《托斯卡》的激情，以及多半是普契尼最好的作品《图兰朵》中从感人的咏叹调到强劲的大合唱所表现的每一样东西，都存在着。1924年，他在结束《图兰朵》的总谱之前死去。这一工作后来由作曲家弗朗柯·阿尔法诺根据普契尼的初稿和笔记完成。《图兰朵》在米兰拉斯卡拉歌剧院首演期间，阿图洛·托斯卡尼尼，普契尼的伟大朋友，在指挥第三场交响乐时停下来，转向观众，眼里含着泪水说道：“大师在此搁笔死去。”说完，他继续指挥演出。
在普契尼时代，没有别的歌剧作曲家达到他所具有的流行程度。皮埃特罗·马斯卡尼和他的《乡村骑士》是成功的，这出剧常常和另一出短剧，莱翁卡瓦洛的《丑角》，列为同一节目，这些歌剧中充斥了暴力、激情和谋杀，音乐具有自然主义的效果。这就是真实主义流派。属于这一类型的其他一些作品有艾伯特的《低地》，拉博的《鞋匠马鲁夫》，以及昂姆伯托·焦尔达诺的《安德莱·谢尼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