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在德国、法国和意大利
卡尔·马里亚·封·韦伯(1786-1826)完成了一些甚至连莫扎特和贝多芬这类伟大的作曲家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写了一部“德国”歌剧。(“我为德国歌剧朝夕祈祷。”舒曼后来说。)韦伯被舞台的浪漫主义——自然之力,水边和林中的善恶精灵,魔法师和仙子——迷住了。那里存在着几出对《浮士德》和《魔笛》模仿的歌剧。韦伯的父亲是一位随剧院巡游的乐队指挥。他师从父亲学习音乐,被精彩的舞台吸引。他也是一个颇有天赋的音乐家,他跟海顿学习,十三岁时写了一部“伟大的浪漫歌剧”《森林少女》。后来他定居伦敦,在那里辞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创作了伟大的德国歌剧《自由射手》《欧良泰》《奥伯龙》。尽管歌词平平,韦伯的歌剧正是他要它们写成那样——一个许多艺术,词和曲,声音和视觉的综合体——同一观念后来得到里查德·瓦格纳的完善。如果没有韦伯的《欧良泰》,瓦格纳是很难写出《罗安格林》的。
《自由射手》,一部对话和歌词相当拙劣的剧本,却被许多德国人认为是一种具有令人激动的旋律和美妙歌曲的“民族歌剧”。到了瓦格纳的时候,德国再也没有了类似的东西。
在法国,存在着格鲁克的强大影响,埃亭·尼克拉斯·梅于尔(1763-1817)受到年老的格鲁克的鼓励,以歌剧《约瑟》取得极大的成功。可是,现在变得真正重新流行起来的重要作曲家是卢伊吉·凯鲁比尼(1760-1842),他的歌剧《洛多伊斯卡》和《美迪》,由于其力度和工艺备受赞赏。他的最流行的作品是《两日间》,在英国以《带水的人》而闻名。还有从意大利来到法国的加斯帕洛·斯蓬蒂尼(1774-1851),他于1807年创作的歌剧《维斯太》取得了令人欢欣鼓舞的成功。虽然,斯蓬蒂尼保留了格鲁克的影响,但他也展示了高贵的气质和伟大的戏剧律调。《维斯太》如今被录制,并且随同音乐先锋派而流行。
这一时期另一位意大利作曲家变得那么出名,他的名声甚至超过了莫扎特、贝多芬和舒伯特。1816年,乔阿吉诺·罗西尼的《塞维尔的理发师》在罗马上演,使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第一晚演出就遭遇了失败,因为观众不能原谅罗西尼让大家观看一个早已被那不勒斯作曲家乔凡尼·帕伊西埃罗(1740-1816)用过的故事,后者的《塞维尔的理发师》首演于1782年,已经非常流行。然而,罗西尼是一个具有非凡天才的人。他使我们记起了莫扎特的一些东西;他的精彩的性格描写,他的舞台知识,他的音乐智能。不为他的魁力、节奏和幻想力着迷是不可能的。他的《塞维尔的理发师》可以同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媲美,是一部杰出的谐歌剧作品。两个故事都是由伟大的法国剧作家博马舍写的,《费加罗的婚礼》是在《塞维尔的理发师》之后写成的。在罗西尼的迷人的歌剧中,我们第一次在塞维尔、西班牙见到老巴托洛先生,他的可爱的罗西娜爱上了风度翩翩的阿尔马蒂瓦伯爵。这一对情侣被伯爵的理发师费加罗,一个迷人而机灵的人(如果曾经有一个的话)撮合到一起。在《费加罗的婚礼》中,我们和阿尔马蒂伯爵和伯爵夫人再次相遇,这次费加罗自己要同伯爵夫人的侍女苏姗娜结婚,引出了比若干部好莱坞喜剧更复杂的情节。
罗西尼《塞维尔的理发师》自始至终的迷人的音乐,很快在伦敦、巴黎、纽约和维也纳各地引起轰动。
而后,全世界拜倒在罗西尼的足下。1822年他访问维也纳时,所有的“地方的”作曲家都完全被忽略了。此后,罗西尼创作了《灰姑娘》,她的魅力使全世界的歌剧观众都沉浸于欢乐之中。1828年,他谱写了“大歌剧”《奥里伯爵》,它是为巴黎歌剧院的大舞台写作的。丹尼尔·埃斯布雷特·奥伯以《波尔蒂契哑女》在那里取得了轰动性的成功,这部作品充满各种演出效果和噱头——甚至维苏威火山在台上喷发——有精心策划的背景,滥用的芭蕾和不连贯的情节,以及大量的交响乐的闹哄哄的效果。
罗西尼以这种“大歌剧”风格,创作了《威廉·退尔》,一种早期的历史色彩鲜明的歌剧,罗西尼把它做得那么好,使它能够流传至今,仅就序曲而言就值得入场一看。他总共创作了38部歌剧;平均每六个月写作一部。1829年,《威廉·退尔》首次公演之后,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罗西尼在他三十七岁年龄上放弃了作曲。在他以后的三十九年岁月中,除了一首《圣母悼歌》和一首《弥撒曲》之外,就再没写过什么。对此有两种解释:其一是他很懒,又有很多钱,他不必再做工作;其二是伽柯莫·梅耶贝尔这位“大歌剧”大师的作品给了他很深的印象,罗西尼认为自己不再被需要。罗西尼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秘诀——这对一个正在进美味佳肴的人和正取得成功的人来讲同样是很不容易的。他很嗜吃,他在巴黎附近定居下来,过着嗜好美食的幸福生活,很多大菜在他之后叫出了名,如“罗西尼小圆牛里脊扒”。
在罗西尼放弃写歌剧的时候,另外两个意大利人变得名声显赫起来,他们今天依然很有名气。盖伊塔诺·多尼采蒂(1797-1848)写了71部歌剧,许多圣乐和器乐曲。他具有令人称道的技巧。一个故事演化为他的杰作《唐·帕斯夸莱先生》,至今仍为许多歌剧院的保留剧目,只用了十天就写出来了。当有人告诉他罗西尼写《塞维尔的理发师》用了十三天时间时,他说:“罗西尼一直是一个慢吞吞的工作者。”多尼采蒂还有一些歌剧是《爱的甘醇》《拉美莫尔的露契亚》《军中女郎》《宠姬》。他有良好的悲、喜剧感觉,以及在威尔迪出现之前无人超过的戏剧天才。多尼采蒂具有典雅的风格,发展了美声学派的艺术,使人的声音成为主要的表达情感的介体。他的咏叹调惊人地难唱,美妙的旋律中包含唯美需求的颤音。毫无疑问,自他以后伟大的歌剧女主角演员们,在《拉美莫尔的露契亚》中建树了她们唱名角的声誉。
最纯正的美声学派歌剧艺术的倡导者是温申佐·贝利尼(1801-1835)。他也是英年早逝,但是他的艺术、他的乐曲和他的戏剧观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即使现在,还流行着伟大的贝利尼的复兴热,他的三部杰作《诺尔玛》《梦游女》和《清教徒》再次被发现是不足为奇的。贝利尼的歌剧由玛丽亚·卡拉斯一类技巧超群的演员演出,成为振奋意大利歌剧的绝妙佳作。嗓音的要求是很高的,《诺尔玛》的角色被认为是所有女高音最困难的部分之一。任何能在《诺尔玛》剧中出色演唱的演员,都成为一流的明星。现代歌剧女主角爱迎接挑战。如果贝利尼活得再长一些,他也许会成为那个世纪最伟大的作曲家。
大歌剧
斯蓬蒂尼、罗西尼、多尼采蒂和贝利尼在巴黎产生了他们最优秀的作品不是偶然的,那时,晚上在歌剧院度过是很时髦的事。法国首都已经发展出自己的歌剧风格,甚至连瓦格纳于1865年写信给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国王二世时都承认:“巴黎流派的风格仍然对差不多每一个国家的艺术品位起主要的影响作用……在巴黎,意大利人、德国人都很快成为法国人。”
我们前面提到过法国的喜歌剧,喜歌剧大师弗兰科伊斯·安德林·布瓦埃尔迪瓦(1775-1834)写过一些很好的歌剧,如《巴格达酋长》,《让·德·帕里斯》和 《白衣夫人》等。(这时最知名的乐曲是由业余音乐家、士兵鲁日·德·索尔于1792年创作的《马赛曲》,它于1795年被法国国民公会定为国歌。)可是,这种法兰西风格很快蜕化为“大歌剧”的空洞场面,徒有声音、行动、合唱和舞蹈的铺张华丽的演出。
法国“大歌剧”最著名的作曲家,是一位来自柏林的犹太人,名叫杰库伯·比尔。他来到巴黎后,以贾康莫·梅耶贝尔(1791-1864)的名字一举成名。梅耶贝尔是一个非凡的天才音乐家,也是一个聪明的戏剧演出经纪人,他决心把人们需求的东西给他们,用丰富的戏装、恶魔、幻觉、会议、长队和枪击等组成宏大的场面。法国人爱他;巴尔扎克称他的歌剧《胡格诺教徒》“像它自身的历史一样真实”;评论家们纷纷给予好评。梅耶贝尔在其他地方较少受到推崇。门德尔松称《恶魔罗勃》中的芭蕾为 “一件丑行”。这个舞蹈是修女们在午夜走出她们的坟墓,在隐修院的废墟上自得其乐而表演的!舒曼笔下称梅耶贝尔“怪诞”,而瓦格纳却说他的音乐具有“莫名其妙的效果”。不过,当梅耶贝尔在法国也许被评价过高时,他现在得到的却是不公正的贬低。他是一位配器法的大师,拥有用之不竭的舞台天赋;甚至瓦格纳都承认,《胡格诺教徒》第二幕中的爱情情节,是极好的描写之一。他的最成功的歌剧台本是尤金·斯克里布(1791-1861)写的,尤金·斯克里布把写作歌剧发展为一门真正的艺术,是一位了不起的歌词大师。他能够在情节的最不大可能的瞬间插入动人的咏叹调。奥古斯特,巴黎歌剧院著名的为鼓励剧情的精彩部分“安排”喝彩和鼓掌的“拉拉队长”,常说斯克里布的每一支咏叹调“能够被控制”——意即在这样一支咏叹调之后的一片热烈的掌声不会使流畅的演出中断。还有一些“大歌剧”风格的大师是雅克·阿莱维,费迪南德·希罗尔德和阿道福·亚当。阿道福·亚当被称做法国的“韦伯”,作有《如果我是国王》《隆瑞莫的驿车夫》和难以描绘的芭蕾舞曲《吉赛尔》。
大歌剧很快引起了健康的反响。瓦格纳、威尔迪和后来的德彪西,起而反对这种空洞的大场面。
浪漫主义作曲家
大歌剧在巴黎疯魔了戏迷们的时候,邻国德国开始了“浪漫主义时代”,这一时代源自文学领域,其音乐的代表人物有门德尔松、舒曼、肖邦、李斯特和法国的柏辽兹。浪漫主义作曲家从贝多芬交响乐的大力下挣脱出来,他们爱诗意的大自然,感伤的情绪和抒情的效果。然而,我们且不要想到“月光浪漫主义”和诸如此类的感伤无聊的东西。浪漫主义作曲家是深得艺术精髓的大师,他们的作曲优美,虽然并非人人都这么认为。“我不喜欢被每个人都理解”,舒曼曾经说过。
菲力克斯·门德尔松(1809-1847)是伟大的犹太哲学家摩西·门德尔松的孙子,他的父亲是柏林的一位富有的银行家。门德尔松家族世代为文学艺术的赞助人。门德尔松十七岁就表现出卓越的天才,为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谱写了朴实优美而迷人的序曲,一举成名。他重新发现了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作品,1829年指挥演奏了这位大师的《马太受难曲》,并在莱比锡建立了著名的音乐学院。门德尔松作为一名作曲家得到广泛的爱戴,他作有五首交响曲(最著名的是《意大利交响曲》和《苏格兰交响曲》),名为《无词歌》的诗意而亲切的钢琴曲集,优美序曲(《芬格尔山洞》),以及每一个伟大的小提家都演奏的一支美丽的小提琴协奏曲——一部轻漫诗意、永葆青春的作品。门德尔松也是他的最伟大的钦慕者罗伯特·舒曼(1810一1856)的灵感的源泉。
舒曼,如同所有的浪漫主义作曲家那样,同时献身于音乐与文学。他喜爱歌德、让·保尔和拜伦,在创作钢琴曲时,也写诗。他浪漫而多情,是一个具有多种天才的梦想家。1840年,他与他第一位钢琴老师的女儿克拉拉·魏克结婚,她也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和天才的钢琴家。舒曼梦想做一名职业的音乐会钢琴家,可他的右手局部瘫痪。他婚后有过几年的幸福时光,创作了一些交响曲、合唱作品、钢琴作品和室内乐曲。随后开始受到抑郁的打击(这明显地表现在他的音乐的忧郁的片断中),最终他变得精神错乱。一次,他试图把自己淹死,之后不得不被关进一所精神病医院,直到1856年,死神仁慈地降临。
现在舒曼受到广泛的喜爱。我们理解他对黑暗和夜的眷爱,他的复杂的节奏,他的强劲的高潮,他创作优美的艺术歌曲(有的循环往复,如《诗人之恋》和《女人的爱情与生活》),而且激励了许多他之后的伟大音乐家,特别是瓦格纳。
舒曼崇拜的对象之一是弗雷德里克·肖邦,一个法国父亲和一个波兰母亲的儿子。(两国的人都把肖邦归为本国人,我们不必非难他们。波兰人把它叫做“shop-pen”时,法国人也用法语在叫他的名字)。到处的音乐家都为这位浪漫天才的优美音乐着迷,他最初作为钢琴神童出现,全世界都发出惊叹。在一次成功的欧洲音乐会旅行之后,肖邦决定像许多波兰流亡者那样,移居巴黎,在那里他成为上流社会的偶像和一位才华横溢的钢琴演奏家。他和诗人乔治·桑(阿曼丁·奥罗尔·露茜·迪潘的笔名)——他那个时代最著名的法国妇女——的罗曼史,屡见于现代书籍和电影之中。肖邦毫无疑问的是一位伟大的作曲家,一位完全不同于古典主义者的作曲家。他的艺术直指钢琴,为此他创造了一种极其个人的风格,在注音体系上渗进了那么多他自己的特点,我们立刻就能识别出一支肖邦的乐曲。聆听肖邦的前奏曲、小夜曲、练习曲和幻想曲,人们会想到优雅沙龙中的美妇、烛光和年轻的恋人。可是,肖邦不仅是优雅的、怀旧的和温柔的音乐大师,他也写一些令人振奋的激励波兰革命精神的乐曲。二次世界大战中,波兰人那么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民族英雄,当波兰处于残暴德国的统治之下时,波兰的爱国者深入华沙被炸毁房屋的地下室,不是在那里密谋反对德国人(那似乎没有希望),而是在那里听他们喜爱的肖邦的革命的声音。(他的《革命练习曲》成为波兰的一种秘密的国歌。)德国人因此禁止演奏他的音乐,并惩罚那些听他的音乐的人。他们不能过多地表示对肖邦的敬意,这再次证明了音乐比其他任何艺术更能激发人民的精神。肖邦的乐曲被伟大的波兰钢琴家演奏,如阿图尔·鲁突斯坦,表现出一种纯粹的魅力。
肖邦为钢琴所做到的,也是意大利的尼可罗·帕格尼尼(1782一1840),一切时代最伟大的小提琴大师,为他的乐器所做到的。对于世界各地的小提琴家来讲,他的成就不可思议,令人惊讶。他的生活充满了传奇色彩。在里窝那(意大利西部港市)的一个晚上,他赌输了他拥有的每一件东西,包括他心爱的阿马蒂小提琴。一个富有的法国音乐爱好者利佛朗,借给他一把瓜尔内里琴,他用这把琴参加了翌日的音乐会。帕格尼尼把它拉得如此优美动人,使利佛朗感到痴迷,于是把这把贵重的小提琴赠送给他,要求他一定不要任何人再碰它。帕格尼尼把他的嘹亮的瓜尔内里称做“加农炮”,在他死后,按照他的遗嘱把它遗赠给他出生的城市热那亚(意大利西北部港市),现仍存于该市市政大厅的玻璃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