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周 雯
阿雯:
十日晨在苏州匆匆给你一短简,总已收到了吧?
我们一行三人,当天九时半到达东山镇,住在我前年住过的“雕花大楼”。三个人同住一大间。十时许,一起去公社拜会书记同志,听他给我们作介绍。午后三时许,我们出发去洞庭西山。从东山过湖去西山,要乘一小时半小汽艇,颇饶风味。可惜晓明没有在一起,不然他会高兴得跳起来的。小孩子爱水是天性。
在西山访问了两天,十二日上午重新回到东山。所谓“访问”,主要是爬山。那里有个石公山,很值得一玩。不过我们也认真访问了一个生产大队,看了一些农家,得到一些数字,增进不少知识。第二天下午起风,湖面浪大,我们原想搭一只木船到陆巷,尝一尝风浪激荡的滋味。只因未向大队负责人辞行,又有毛巾牙刷之类东西留在住处,顾虑到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淹到太湖里了,才打消这个念头。我们在西山多留一晚的好处是,第二天得到一个赶早市的机会。回东山后,当然是有些累了,没有再做访问工作,只参观了附近一处小小的名胜——雨花台。大家大大地睡了一觉,又去找公社书记,请他给我们介绍东山锁的生产情况。书记同志非常热心,晚上到我们住处谈了约两小时,还向我提起了那篇《富饶的花果山》呢。
前年秋天我来东山镇时,曾经在书记同志的陪同下,从镇上沿湖旁的山路,穿过花果树林,一直到陆巷;然后取道陆巷镇后面的山岭回到东山。去年我根据当时的笔记,写了一篇题为《富饶的花果山》的散文,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原来书记同志也读到了,这使我很高兴。文艺作品如果除了供读者艺术欣赏而外,还能对实际生产起点促进作用,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
以上是昨天以前的情况。
今天是十三日,卞之琳同志因有任务,一大早就回苏州转上海赶往北京,我和师陀同志继续留在东山。上午,我们冒雨去访问了一个大队,公社书记派了一位技术员同志陪同。在这花果山上,果农们享有星期天的假日,生活的确还不错。我们到了五户农民的家,有四户都买有收音机,吹进了现代文明的风。
按照公社的安排,我们明后两天还得访问两个大队。一切详情,在信里无法写,只好等回家后面述。我们的做法是,上午跑山路访问农家,下午休息,主要是睡午觉,也整理整理笔记。这样就不会太累了。因为我不是第一次来,可以前后做对照,对有些问题也就看得比较清楚。虽然只是走马看花,但有点基础毕竟要好些。在生活上和别的方面,我充分吸引了前年的经验,时刻记着临行时你对我的叮嘱。一切都可放心。
你和晓明都很好吧?彼此相处得还融洽吗?又团结又斗争得颇饶意思吧?晓明的功课做得可好呀?小别数日,就很挂念你们了。
预计十六日可回苏州,自然还是住老地方。在苏州,恐怕还得到近郊去做些访问,例如虎丘山下的花农。文化局的同志曾经提起过。当然,一到苏州!就会给你去信的。
还要跟晓明说几句。晓明,你要记牢爸爸的吩咐,乖乖的,做好功课,吃好饭,一放学就回家,晚上早些睡觉。特别是路上不要贪玩,不要叫妈妈担心事。大概再过个把星期,爸爸就可以回家来了,等着吃爸爸给你买的苏州糖果吧。
好了,不多写了,要上街去吃晚饭了。这里的鱼真新鲜,味道格外好。我们每饭不忘点一个清蒸或红烧的鱼。前几天还吃到了一个在上海不易见到的大鱼头。
如果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迫切需要通知我,可以打电报给“苏州市文化局转”。自然,在一般情况下,最好不要惊动他们,麻烦他们。
余居
十月十三日下午
(注:此信写于1963年,当时,王西彦与诗人卞之琳、师陀到苏州附近的东山镇参观、采风、调研。此信是此间写给上海的妻子及儿子的。)
王西彦小传
王西彦(1914—1999),浙江义乌人。著名作家、文学教授,中共党员,原名正莹,又名思善,小名余庆,浙江义乌青塘下村人。1930年在义乌初中毕业后到杭州民众教育实验学校就读。1933年入北平中国大学国学系读书,开始文学创作。最早的短篇小说《车站旁边的人家》,描写一个农妇被逼出卖肉体的惨景。同一时期所写的短篇小说,大都以浙东农村生活为题材。抗战初期,赴武汉参加战地服务团,到鲁南、苏北战地作民运工作。武汉沦陷后,到湖南《观察日报》和塘田讲学院从事编辑、教学工作。
1940年到福建永安主编《现代文学》月刊。1942年后,先后担任桂林师院、湖南大学、武汉大学、浙江大学等校教授。1946年写的短篇小说《人的世界》,写海滨城市一所房子在短短几个月内更换的五户人家,反映了知识分子在社会动乱中的痛苦精神状态。作品在思想内涵和艺术表现上颇具特色。抗战后期开始写长篇小说“追寻”三部曲:《古屋》、《神的失落》、《寻梦者》。同时又写作“农村妇女三部曲”:《村野的爱情》、《微贱的人》和《换来的灵魂》,但第3部未完成。
解放后,参加湘东和皖北的土地改革运动。1953年担任上海《文艺月报》编委。1955年后从事专业创作,发表了很多作品。长篇小说《春回地暖》以较大篇幅描写农村变革的急剧斗争,稍后又出版了描写知识分子寻找道路的长篇小说《在漫长的路上》(第1部)。198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
名人故事
故 乡 情
1993年5月,王西彦最后一次回义乌。80岁高龄的他参观了小商品市场和母校义乌中学,他的爱乡之情溢于言表。他说起了在加拿大温哥华访问时回答一位英国女诗人的提问:“你认为作家和诗人的根在哪里?”“在他的家乡,在他对家乡、祖国和人民的爱。”王西彦生在义乌,对义乌的文学事业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每次回家乡,他都和家乡的文学青年座谈。义乌文联办的《枣林》文学报,他是每期必看。他还热心地为家乡业余作者题写书名,为《义乌文化志》写稿,与义乌文学青年通信。
作为一个以“乡土作家”著称的作家,王西彦的创作最初“以家乡农村生活为描写对象”,展示了“悲凉乡土”的实际人生。作品反映的大多是家乡的人情世态。后来,接触到了许多知识分子,描写知识分子坎坷遭遇是他一生中写得最多的题材,也成了他最受评论界重视的上乘之作。
逆境中的王西彦
1963年6月,王西彥的长篇小说《春回地暖》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作品一问世,就由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逐日广播两个多月。接着,上海和长春两家电影制片厂要求把它改编为电影剧本,但由于极“左”势力的阻挠,未能实现。这期间。他又创作了长篇小说《在漫长的路上》第二部,并整理材料,准备第三部的创作。
1965年4月,姚文元在上海《萌芽》月刊上发表长篇论文,把王西彦和邵荃麟一起诬为“资产阶级在文艺界的代理人”、“资产阶级人性论的提倡者”,大加挞伐。
1966年,“*****”开始,王西彦因在以前发表的一篇散文里引用了浙东俗语“民心若不顺,皇帝下龙廷”,而被当作首批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公开点名批判。《解放日报》、《文汇报》都为此发表社论,不少报刊出版声讨专辑,《文汇报》在搜集“罪证”时,连续出版《王西彦反党反社会主义材料》达五六册之多。一夜之间,王西彦成了“专政对象”、“牛鬼蛇神”,住房被封,工资被扣,戴高帽子游街,罚跪挨打受尽了肉体和精神的折磨。
1967年初,上海“造反派”把王西彦、巴金、魏金枝、师陀、孔罗荪、吴强等六人作为“罪行”最严重的“牛鬼蛇神”关进不超过5平方米的煤气灶间。巴金后来在一篇《写真话》的文章中提到了他和王西彦一起关“牛棚”的日子里,两人表现出来的不同思想和不同反应。巴金对别人称他为“妖怪”想不通,甚至是痛恨,但人们说他是“精神贵族”批判他“要求创作自由”时是真心“认罪服罪”。巴金当时认为既然认真进行“改造”,就不怕吃苦,就应当服从监督组的规定。而王西彦则不同,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有罪,就一直在顶,因而比别人吃的苦头更多。“文革”结束,从“牛棚”中出来的王西彦成了巴金的挚友。王西彦常常外出散步至巴金家,因为走得多了,竟数出了步数,两家相距2300步。
王西彦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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