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逝,转眼间,年关将近。
秀明在空调厂上班,年底没什么生意,早早就放假了,想早些回家,但又有些舍不得俊荣,干脆搬到俊荣的出租屋住,每天像个家庭主妇般在家里守候着俊荣。
顺达厂和幸福总厂的放假时间是一致的,即是说,福荣将与俊荣一起在过年前四天放假。福荣早就跟俊荣打过招呼了,今年他要跟俊荣一起回家。俊荣以为福荣失恋了,今年不会回家过年,听到他这样讲,郁闷至极。俊荣要跟福荣一起回家,就不能跟秀明一起回去。恰恰在这时,顺达厂,或者也可以说是顺达厂的老板刘志根出了点事,顺达厂提前放假了,比幸福厂提前了差不多两周。刘志根说,做什么生意,不做了,放假,工资照发,没有奖金,没有年终奖,放假!
赵莉莉失踪了,连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刘志根一本三十万的存折——刘志根送给赵莉莉的房子也易主了,她自己的那间旧房子早在几个月前就卖了——刘志根帮她找的买主。
上次刘志根老婆带人到厂里殴打过赵莉莉后,刘志根太生气,一时意气用事,拍着胸口回家要跟老婆离婚,口口声声要给赵莉莉一个名分,可是,他老婆使用了弃妇的普通手法一哭而闹三上吊后,他就放弃了离婚这个念头了。他放弃离婚也就罢了,赵莉莉无意中了解到刘志根除了自己外还有别的女人,于是非常冒火,明白到顺达厂非自己久留之地,刘志根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有人劝刘志根报警,刘志根骂道,报鸟啊报,陪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点钱就算是她的辛苦费吧。
刘志根表面上看着潇洒,内里却苦,没什么心思做事,干脆提前放假。
这样,俊荣不与福荣一起回家就不用找借口了。
大年初三,技校同学聚会,福荣中午就带着点心水果到俊荣家里去玩了,他要跟俊荣一起去参加聚会。
过年前,福荣就到俊荣家里去过一次,说好了一起去参加聚会。俊荣说,你打个电话过来说一声不就行了吗,犯得着专门跑一趟来说这丁点儿小事?福荣说,我在家里呆着很闷,我是来找你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别的朋友。俊荣可不想跟定荣玩,与秀明在一起的事他还没跟福荣讲,每次见到他心里都发慌。
俊荣问,这天寒地冻的,很多火车都停开了,你怎么能回来呢?
福荣说,我退了火车票,坐飞机回来了。
俊荣说,你真有钱。
福荣说,我想家,也想你。
俊荣说,你可别想我,我害怕。
初三这天,福荣在俊荣家看电视,俊荣回房间睡觉。
同学聚会从晚餐开始。没什么新鲜事,大家嘻嘻哈哈说些离愁别绪,异域奇闻。餐后去唱K。
节日的县城到处张灯结彩,说不尽的太平盛世,道不尽的歌舞升平。
福荣拉着俊荣说他很想去酒吧喝酒,不想去唱K,因为他不会唱歌。俊荣不以为然地说,现在谁还去酒吧喝酒,没情调,你想喝酒,到K房一样可以喝。
俊荣能唱不能喝,本来不打算喝酒,但福荣总是粘在他身边,没事就找他喝酒,没一会,他就醉了,醉得像烂泥。
俊荣后来听同学说,是福荣送他回家的。福荣力气大,一个人背着俊荣到外面找出租车。但同学只看到福荣背着俊荣下楼,下楼后的情形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大家都顾着自己玩。
俊荣迷迷糊糊中觉得好冷,睁开眼一看,看到福荣扁圆扁圆的脸几乎贴在自己的脸上,酒吓醒了几分。酒虽然醒了很多,但俊荣的手脚还是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俊荣神奇地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光着膀子靠墙而坐,地点是县城的某条小巷内,更神奇的是,福荣手上紧握水果刀,刀尖已经插进他的胸膛。俊荣这一吓几乎魂飞魄散,要挣扎,却又被福荣另一只手死死掐住着脖子。
刀子太钝了,不脱了衣服插不进去。福荣说。说得一本正经的。
福荣的话相当有意思,俊荣差点没笑出声来。
刀又插入了些,俊荣哭。
福荣也哭了,无声的哭,只有眼泪,没有声音。福荣说,我想一刀把你的心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黑的。
俊荣又听到福荣讲,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接着,是刀子跌落到地上的声音。正当俊荣暗暗松一口气时,脸上捱了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福荣用尽了力气。
俊荣侧卧在地,又害怕又无助,眼睁睁看着福荣不知从哪儿掏出瓶白酒来倒在他的衣服上,把衣服烧掉了。
羊毛衫,羽绒服,纯棉内衣,全部都化为灰烬,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福荣悄无声息地走了。
后来,俊荣在衣服的灰烬中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和一串锁匙,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串锁匙中,有一条锁匙可以打开他老家的大门,有一条能打开他打工那个城市的出租屋的大门。
天气太冻,俊荣胸口的血很快就冻成紫黑色的了。俊荣动了一下身子,手摸到地上的刀子,拣起来,解恨地扔得远远的。俊荣扯动了伤口,痛得他想喊娘。
俊荣扶墙站起来的时候,碰到了地上的空酒瓶。酒瓶叮叮当当地滚得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