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了结婚证的李北海更加热衷于网络聊天了,还装了摄像头,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网瞎聊。这段时间,陈芳华很少到他这里来,一是因为李北海要求他们不要天天在一起,二是陈芳华后来自己说,她觉得自己的婚姻透着不可消解的压抑,大哥横插一手,促成了她的婚姻,却令她与李北海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她有些不好意思去找李北海。
李北海的QQ和MSN上的好友暴增,原因是他把自己的相片,经过处理的帅得让人发呆的相片,贴到人气很旺的网站上了。他贴了三个网站,一个广州的,一个上海的,一个北京的。
他每天都是在网上跟姑娘们聊啊聊。他认识了很多人,记住了很多人,也把很多人搞混了。他见了数名本地网友……有一个北京的姑娘,偶尔与他玩短信,一个上海姑娘天天都跟他发短信,玩视频。有一天,天气有些热,他打开视频的时候,没注意自己没有穿衣服,姑娘捂住嘴笑了一下后,也把外衣脱了。姑娘的身材很好,差点让李北海喷了血。姑娘告诉李北海,她在包间里,外面的人看不到。李北海让她继续脱,她却是不肯了,后来央求了半天,姑娘终于答应了,条件是李北海先把裤子脱掉。游戏到这个分上,已经是有搞笑的成分了。
虽然他们的视频没有继续黄色下去,但李北海终于把这个可爱的,有两个小酒窝的姑娘的名字记住了,她叫司马燕。令李北海不理解的是,这个姑娘的上网时间很不固定,她的上线时间,早晨、中午、下午、深夜,都有可能,好像她一整天都挂在网上一样。对此,她的解释是,她是一间四星级酒店的服务员,三班倒,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在上班,也有可能在休息。似乎是为了让李北海相信她是星级酒店的员工,她时不时打出几句简单的英语来。她每次跟李北海聊天的时间都不长,最长不超过半小时。她每次下线的理由差不多都是相同的,都是要到书店去。她说她最喜欢呆的地方是书店,如果让她到书店去上班,不用给工资也可以。
所司马燕自己介绍,她读过一年大学。不再读下去是因为母亲去世了。她父亲风流得过了头,母亲就自杀了。她回老家把母亲送至阴曹地府,再回到学校,收拾了行李,就自动失踪了。说完这些,司马燕给李北海发来一个网址。图片很有意思,说明的文字是“猜猜这个人多顶楼上摔下去是怎么死的”,那个房子可真高啊,李北海的鼠标拖了老半天还没有把这没完没了的房子看完。这幢超级高的房子里,人们在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吃饭的有,吵架的有,搞卫生的有,看电视喝酒的有,做爱的也有,像时尚版的清明上河图。李北海告诉司马燕,他可猜不到摔下来的这个人是怎么死的,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什么样的可能都有。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要是有谁从这上面摔下来,死了也是值得的,因为他从半空到地面这个过程中,什么事情都看到了,都经历了,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司马燕说,你愿意为我去死吗?如果真有必要的话。
李北海说,我愿意。
司马燕说,我可不要你死。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李北海说,就是,就是,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相爱。
他们在网上,尽说些傻里傻气的情话,说得多了,李北海自己也分不清,自己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原来在自己的心底下,隐藏着如此之多的甜言蜜语。
那天早上,李北海刚刚上班,就接到司马燕的电话。她哭得很伤心。她告诉李北海,昨晚上深夜班的时候差点让值班经理给奸污了。她整个晚上都没回酒店,衣冠不整地在网吧里呆到现在……就这个差点被性侵犯的事件,他们讨论了四天,得出的结果是,司马燕要到广东来,来到李北海的身边,与他一起共同生活……
这个时候,距离李北海大喜的日子还有三个星期。
听到这个有些神化了的故事,我真有些吃惊,但我决定不打算打断李北海的讲述,让他继续讲下去。我抽空发了条短信给老婆,告诉她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家。她的回答很简练:知道了。
司马燕姑娘真来了,在一个淡灰色的黄昏来到李北海那间破旧的楼房里,拎着一个带轮子的行李袋,还抱着一盆长势很好,绿得像是假的一样的金钱树,一种阴生植物。司马燕告诉李北海,这棵金钱树她养了两年了,无论去哪里她都是带在身边。李北海观察了一下,盆里的泥土很黑,很松软,不像是种了好几年的样子。李北海对我说,我看一眼就知道这棵金钱树是司马燕在我们家附近的花鸟市场买来的了,上海有没有这种植物还说不定呢。不过,他当时没有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他想,哪里买的并不重要,反正这东西也不是长时间种在他家里,像司马燕一样,过几天找到合适的出租屋她就搬出去住。这是他们事先说好了的。他们还说好了,司马燕来的路费是她自己出,到来之后所有的费用将由李北海负担。另外,李北海得给司马燕找一份书店的工作,要负担她的房租,偶尔给她买些日用品,买几件能穿着出街的衣服……司马燕知道李北海没有结婚,但当他提出,她不能住在他家里时,她像是心照不宣地点头称是。
他们先是去距离李北海家很近的小区里看房子。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小区,只有四幢22层的房子,没有会所,没有常驻的物业管理公司,所以卖得不好,业主们买这里的楼是因为价格低,买了来出租。一连看了三个房子,一个大小适中,但还是毛坯房,到处都是水泥灰;第二间太大,三居室,空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害怕,更重要的是要价太高;第三个房子,都没有前面两个房子的缺点,不过,更不合适,因为是与别人分租,共用洗手间,共用厨房。他们都有些泄气。李北海看得出来,司马燕想租下那间大大的房子,她说到时候可以转租另外两个用不着的房间给别人,自己做二房东。李北海坚决不同意,租这样一间大屋子,自己能否承受得住还是个未知数,打死他也不敢冒这个险的。他清醒地记得自己还要供楼,马上就要举行的婚礼也是要用不少钱的。在陈芳华大哥的操办下,李北海、大哥、李北海的父母,各出四万元,为李北海他们在城南买了个房子,并且已经开始装修。现在,他每个月要在15号之前把1800元存进银行。而即将到手的因为拆迁而补的房子,因为面积偏小,位置不好,他们商量过后,准备用来出租。
吃中午饭的时候,司马燕一改刚来那两天的活泼和开朗,低着头,一根接着一根地夹盘里的青菜。她嘴上没说李北海舍不得为她花钱,但身体语言已经出卖了她。李北海心里略略有了点不快,也有点不安。他似乎感觉到哪里有些什么不对劲,很模糊,也很真实。
李北海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他问了自己一句: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下午,他们去了一个城中村看房子。菜市场旁边的墙上,贴满了招租广告。他们按墙上的电话打过去,电话里的房东,客气地把他们请了去看房子。这是一条乱七八糟的村子,被城市包围起来的农村,进入到村子里面后,一般人无法感觉得到方向,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太近,没有阳光,潮湿而阴森,三步一间发廊,五步一间号称是时装店的小服装店,还有就是卖旧手机、话吧什么的。每一间房子,李北海都能找出三到五处不合理的地方,司马燕能找出五到六处。每一间房子,李北海都想租下来,但他还没有拉开与房东谈价钱的时候,司马燕已经咚咚咚地走下楼去了。
这天的行动,直接的结果是影响了他们身体接触时的质量。李北海是一个在动荡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敏感得很。这令他沮丧。令李北海恼怒的是,司马燕激动,或者说是假装激动起来,把他挂在脖子上的玉观音的红绳子扯断了。这玉观音可是李北海的传家之宝,他奶奶传给他的,是奶奶的奶奶传给奶奶的…这可是块被数代人的汗水渗透了的美玉,翡翠,红色的是翡,绿色的是翠。
第二天,一大早,司马燕就起来了,做好了早餐才把李北海叫醒。李北海一边吃面条,一边听着司马燕的高论。
她说她想去整容。
什么?
把眼睛整大一点,嘴唇整丰满一点,双眼皮割深一点,下巴拉长一点……看到李北海把吃完的面条的碗拿去洗,司马燕也跟了上去,说,我是说真的,要想把爱人留在身边,就要把自己整得更美一些。
李北海说,你看你,两个酒窝能装得下一斤酒了,还整容!
司马燕望了李北海一会,说,懒得跟你废话,我就是要去整!我睡觉了。说完,果真回房间睡了。